就在她推車往東郊而去的同時,她身後跟了一個人——梵毅。
因為輾轉難眠,梵毅索性起身到外頭晃晃;不料他一離開客棧,就發現在夜裡推車、不知要往哪裡去的胤貞。
其實他是不應該管的,在知道她是那種貪圖富貴、自甘墮落的女人後,他根本就不該再管她的,可是……他管了。
該死!他在心裡暗暗咒罵著自己。
不是已經看透了她的真面目?不是徹底的對她失望、感到不屑?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他要一路跟在她身後?
他在擔心她?噢,不!他絕不願承認自己的心,已經牢牢地被她牽絆住,而寧可說是一時好奇。
這麼晚了,她推著車要去哪裡?他對她實在有太多疑惑,一個女人究竟要有多大的野心,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及刁難?
出了城門,她一路往城郊而去,不多久就進入了一處林子。她提著一隻小小的燈,開始在林子裡找起東西。
原先梵毅還不知道她在找什麼,直到看見她將柴火放進推車裡,他才發現她居然是來撿柴火的。
深更半夜,馬府的人居然要她一個女人家,到這伸手不見五指、四處都是暗沼的林子宋檢柴?!這實在是不可思議!她……究竟得罪了准?
如果她跟馬守齊有見不得光的曖昧關係,那麼……馬守齊又何忍教自己的小愛人受此委屈?
是她欲擒放縱,故意在馬守齊跟前裝可憐、扮無辜?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一陣風襲來,胤貞手中的燈籠被吹滅了,她緊張地在袖裡找尋著火折子;也許是因為恐懼而太過心急,她惟一的火折子竟掉落在地上。
「糟了……」她蹲下來,摸黑尋找著火折子。
突然,她摸到了一隻鞋,而那鞋裡有腳……
「啊!」她驚叫一聲,踉蹌地往後一跌。
見她掉了火折子,梵毅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跟前,她沒發覺,才會被嚇得三魂七魄都快掉了似酌。
抬起頭,她驚見眼前有個高大人影,但在幽黑之中,她沒能看清那人的模樣。
三更半夜在這林子裡……天啊,她是撞鬼了,還是……
不過在這種時候,她倒寧可自己是撞鬼了,要是碰上了什麼隱藏在此的盜賊或惡人,那她豈不是更加危險?
梵毅撿起她落在地上的燈籠,取出自己的火折子,替她重新點著了燈火。「拿去。」他淡淡地將燈籠遞還給她。
燈一亮,胤貞這才看清眼前的人。「你……」
是他?!他怎麼會在這兒!他……他為什麼又出現在她眼前!
「誰叫你半夜三更到這兒來撿柴?」他一徑地淡漠口吻。
胤貞心裡是想謝他的,可是她倔強地什麼都沒說。
說真的,進到林子來後,她的心就一直不踏實,胸口盛滿了恐懼、不安;可是當他出現在她面前,她竟奇怪地不再害怕了。
她驚覺到他的出現教她緊張的一顆心踏實了。為什麼?她應該恨他、怕他,尤其是在他企圖輕薄她,怒斥她貪圖富貴之後。
接過燈籠,她別過頭去繼續撿抬柴火。
她不敢跟他說話,甚至不敢正視他,因為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說一個字,她都怕自己會因此而迷戀上他。
他是個教人見過就難再忘懷的男人,是第一個讓她見了就心緒不寧的男人。可他是個殺手,是個來歷不明的綠林中人。
她不否認他吸引了她,但她不能讓他發現、不能忘記自己的本分,還有她不能忘記娘親就是死在他們這種綠林中人手中。
見她不說話,梵毅不覺有點惱火。他剛剛才幫了她一個忙,至少她該對他說個謝字吧?
「怎麼,你連謝字都不會說了?」他一把拎住她的胳膊,將她扭了回來。
她倏地回頭,冷漠地睇著他,「謝你什麼?謝你殺了馬景榮?謝你讓我變成寡婦?謝你賜給我現在的際遇?」
梵毅一震,怔然地望著她。
她眼裡有憤怒、有懊惱,還有不知名的彷徨及無措。他疑惑地注視著她眼底那複雜的情緒,沒有說話。
「放開我!」她掙開他的手,逕自又拾起柴火。
「如果你不想再過這種生活,就立刻跟我走。」雖然他氣她為了富貴榮華而留在馬府,但看她被如此糟蹋,他還是不捨的。
其實只要她願意跟他走,他能給她安樂的日子,雖沒有什麼響亮的頭銜,但像樣的生活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為什麼她不肯?因為他殺了馬景榮?不是吧?她對馬景榮是沒有感情的啊!她甘願如此委屈的留在馬府究竟是為了什麼?她心裡究竟在打著什麼主意?
這個女人是個謎,而他……竟該死地沉迷在這謎團之中。
「我雖沒顯赫名聲,但絕對讓你不愁吃穿,你若隨我回去……」
「你做夢!」不等他說完,她忽地沉喝,「你當我是什麼?我會跟你這種人為伍?!」為免自己意志不定,心神迷亂,她將話說盡說絕。
從一開始,他就一直表明要帶她走,可是……他要帶她去哪兒呢?
像他這種做殺人買賣的人,怎會扯個累贅一起上路?他在盤算什麼?只是想找個女人同行?
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硬要說關係,不就是仇人的關係嗎?他是哪兒不對了,居然要帶一個夫婿被他殺了的寡婦上路?!
直覺告訴她,他一定在盤算著什麼,在他那俊美的外表下,也許包藏禍心。
他想把她當暖床的工具?還是在路上就把她給賣了?他……他是那種下流骯髒的綠林賊子嗎?
其實他是或不是,都與她無關,她有老父弟妹的牽絆,沒有任何人能教她捨棄他們。
為了他們,她連自己的一生及貞節都打算賠上了,又怎麼會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殺手而離棄他們?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不管你想的是什麼,都給我離這一點!」她決絕地說。
「我打什麼主意?」梵毅眉心一擰,冷哼道,「我打的主意怎麼都不比你打的主意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