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一臉內疚,她不知道他為的是哪樁,也許他是覺得她什麼都沒拿,而他卻對她做了非常過分的事吧?
「你走,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態度決絕。
「你讓我幫你,好嗎?」
「幫我?」她蹙眉苦笑,「你在贖什麼罪?因為你殺了馬景榮?還是你昨晚輕薄了我?」
看著她冷淡絕情的模樣,他心上一陣揪痛。
她真的寧死都不願接受他的幫助?她心裡到底有著什麼不話人知的秘密?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不可能不怕死,尤其她還如此青春貌美
「你殺了馬景榮,我不怪你,反正他也該死,至於昨晚的事……我不想再提!」!」她又一次地別過眼。
她想恨他,但她恨不了他。
當她心中對他的埋怨越深,那就表示她對他的眷戀也越濃;為了不讓自己越傷越重,她決定斷了對他的所有念頭。
「邵胤貞,」梵毅的手伸人牢中,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臂,「難道你就不想想我的心情,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被淹死?我對你……」
「我不想聽。」她堅定地打斷了他,「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要我對你見死不救,我做不到。」他終於忍不住地對她吐露心跡。
她心頭一撼,怔然地望著地。
「你不忍心?」她淒楚地一笑,「你是殺手,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你會不忍心?」
「就算是殺手,也有講情講愛的時候。」他擰起濃眉,神情慍惱。
「你跟我講情講愛?」她冷淡地道,如果他跟她講的是真情真愛,那麼……那位紅衣姑娘又該放在什麼位置?
她心裡好痛、好痛,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
「你別白費心機了,我不會跟你走的。」她別過眼。
見她又打算來個相應不理,他決定停止與她之間這種沒有意義的爭執。
「我們別吵這些了,」他毅然結束他倆永不終止的針鋒相對,「我現在就救你出去。」
說著,他開始動手要打開大鎖。
「我不要。」她低喝一聲,壓低著聲線,「我絕對不會跟你走的。」
「你為何這麼固執?」他懊惱地瞪著她。
「馬家說我偷人,要是我現在跟你走,豈不是真落了不貞不潔的罪名?」她冷肅地看著他。
「我沒承認偷人的罪,馬府裡有不少人都看見的,就算明早我真的被淹死,至少有人會說我是冤死的,可要是我逃了,那就表示我是畏罪潛逃,這麼一來,我就真的成了……」
「成什麼?」他眉頭緊鎖,又氣又惱地,「馬景榮都死了,你就算跟別人在一起,也只能算是『改嫁』,算什麼偷人?」
她唇角微微揚起,勾起一抹淒迷的笑意。 「梵毅,像你們這種綠林中人當然不忌諱世俗眼光,可我不是『你們』。」
「邵……」
「梵毅。」她似乎不打算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如果你真想幫我,我求你一件事。」
他微頓,「你說,就算一百件事,我都答應你。」
她感覺得出他這句話是出自內心,絕不是敷衍之辭。「我家.人都住在城西,那兒就一家姓邵,你一定問得到,我求你帶他們離開這兒,去哪兒都好,就是別留在這兒了。」
「這事好辦。」他說。
「我怕我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她紅著眼眶,幽幽地說:「告訴他老人家,我……我沒有做出讓他丟臉的事來。」
見她眼眶泛淚,他的心又是揪緊。「跟我走,現在就走!」
「不行。」
「我可以帶著你們一家子離開這裡……」他的手伸進牢中,緊緊地捏住她的手。
「不,」她堅決地掙開了他,「我不會讓他們說我『畏罪潛逃』。」
「你……」他眉間皺疊出數道懊惱的皺紋。
「你馬上帶我家人走,再拖延就遲了。」她打斷了他,逕自縮到牢中一隅,打定了不走的念頭。
「邵胤貞,你就不怕我傷心?」他望著蜷縮在牆角,不發一語的她,霎時不知如何是好。
驀地,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好,她不想落個「畏罪潛逃」的罪名,那他就應她的願,讓她在眾人面前沉入水底,徹徹底底地死一次。
胤貞蜷曲身軀,壓低著臉,不抬頭看他,也不吭聲。
「我走了,你保重。」他落下最後一句,便往城西的邵家去了。
★ ★ ★
梵毅向打更的打聽了邵家所在後,立刻前去邵家叫門。
「誰?」出來應門的是個十來歲的女娃,纖瘦的挺惹人憐。「大爺,您找誰?」
「是誰?」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級著出來,瞪著防衛的眼睛望著門外帶著刀的梵毅。
「這兒是邵胤貞的家?」梵毅問道。
男孩名叫邵胤年,是胤貞的大弟。「你是……」
「是令姐托我來的。」他說:「她要我帶你們離開縣城。」
胤年一聽,神色驚慌,「我姐姐她……她出事了?」
突然,矮矮的屋裡傳來其父邵祈咳嗽的聲音,「年兒,是誰?」
「大爺,您請進來。」知道梵毅是受姐姐委託而來,胤年放心地將他邀請入內。
梵毅進到屋裡,只聞到一股難聞的藥草味及霉味,窄小的屋內分不出是廳是房,只見一名約莫五十出頭歲的瘦削男人躺在柴板床上,一旁還有兩名幼小的女娃兒。
他想,這輾轉病榻的人應該就是胤貞的爹。
邵家景況淒涼,有病重的男主人,還有幾個尚未自立的兒女,生活狀況之差,實在叫人忍不住蹙眉搖頭。
這會兒,他總算知道胤貞為何不走,為何執意留在馬府,甚至委身馬景榮了。
先前他總是以為她自甘墮落、愛慕虛榮,所以出賣靈肉地巴著馬家不放;但現在,他發現她是如何地委曲求全,而他又是如何地誤解了她、羞辱了她。
初時,他被她的沉魚落雁之姿所吸引,可如今,他更被她的善良堅強所動。
突然,他悔恨自己之前對她的百般羞辱及嘲諷,她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維護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