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小世立在樓梯口不動。母親沒有說謊的天分。明明有事,卻硬說沒事,難道和父親有關?
「唉!」莫可拍著額頭歎氣。兒子的腦袋十足肖似他父親,精得像鬼,什麼事都瞞不了他。只是她該如何向兒子招供,他的母親就要被押上禮堂了,而婚期可能是明天、後天……甚至她根本不知道。
這場完全建構在「責任」上的笑話婚姻,老天!她說不出口。
「上樓再說好嗎?」拖得了一時是一時吧!和世美周旋過後,她突然發現自己好生羨慕烏龜,起碼遇到不想應付的事,它們可以縮頭縮腦縮進龜殼裡,來個眼不見為淨。
不像她,明明虛得快癱了,卻還得勉強打起精神,打這一場接著一場明知必敗的仗。
「好吧!」小世快步跟上母親,相當好奇父親到底和母親談了些什麼?竟會惹得一向迷糊樂觀的母親懷憂喪志。
「媽咪鑰匙?」爬上三樓後,小世停下腳步,轉身向母親拿鑰匙。
「哦!」莫可打開皮包摸了半晌,臉色青紅一陣,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喃喃低語:「我好像……忘了帶鑰匙。」
「沒關係,我書包裡有。」小世鎮定地從母親懷裡接過自己的書包,取出鑰匙打開門。
雖僅八歲之齡,卻早被母親頻出狀況的迷糊勁兒,訓練成專門應付各種烏龍事件的萬能博士。
沒辦法,莫可的「生活白癡」非常人所可比擬,忘鑰匙、忘傘——這都還是小意思,她有時候會開車出門卻走路回家,因為隨便停車,忘了將車子停在哪兒,只好連累兩隻腿了。
「對不起。」她吶吶地道歉。
「算了媽咪!明天我會記得提醒你出門要帶鑰匙。」小世無所謂地聳聳肩。
因為莫可從來沒有那種老子說得就是對的,小孩子有耳無嘴的專製作風,小世在接受道歉後,自然不會再去多予計較。
母子倆進了客廳,小世接過母親手上的皮包歸回原位,進廚房泡了兩杯牛奶,一杯給母親,一杯自個兒端著,落坐沙發,雙手抱胸,擺出一副準備長談的姿勢。
唉!莫可拍額長歎,兒子這模樣若給世美看到,肯定歡喜得緊,兩父子簡直像得沒有天理,完全一個翻版,盡會欺壓她。
「媽咪,逃避解決不了事情的。」小傢伙可聰明了,徹底看穿莫可的心思。「你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你喔!」
一向只有關於父親的消息可以動搖天性樂觀的母親的情緒,媽媽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小世看在眼裡,感觸良多,小小年紀的他對於感情的看法是較同年孩子成熟的,並且特別。
因此他能一直毫無怨言,支持著母親的一切決定。上午在學校看到父親時,直覺那個冷面無情、做絕天下的男人,有一雙深藏哀傷與寂寞的眼,小孩子的第六感是很靈的,他第一眼就喜歡上毛大律師,並認定他可以給母親帶來幸福,因此才出面與他相認,當然這也是在母親的默許下做的舉動。
但事情若是出乎他所料,父親給母親帶來的反而是煩惱的話,他不會任母親獨自悲傷的,畢竟和初見面的父親相比,相依為命八年的母親其情誼自是深厚得多,他還是會以母親的意願為第一。
莫可坐在小世身旁,一手攬著兒子的肩,他的乖巧貼心、聰明孝順一直是她引以為傲的,若說她還有什麼遺憾,那就是單親家庭讓兒子失去了童年的無憂無慮、天真無邪,他太早熟了,過分的體貼教她好生心疼。
「小世,爸爸說要結婚,你覺得呢?」她悶悶地說,像朋友一樣和他談天。
「媽咪不想這麼快結婚?」小世一句話正中問題癥結。
「大概吧!」莫可搖頭苦笑,早在八年前,不!更早,在她國中三年級時,世美像個英雄翩然降臨她的生命時,她就已經對他許下終身承諾了,並非不想與他結婚,只是不願結這種「責任婚姻」,可以的話,她希望有一段緩衝期和他一起補足八年來的空白,平衡兩人間的差距,再一次瞭解彼此。
「我和爸爸八年不見,我們有太多的……呃!觀念無法溝通,我們……」她不曉得該如何對兒子解釋,她想要一個平等、相扶相持婚姻的想法。她渴望懂他、瞭解他的生活、工作與想法,並期望他同樣也能如此做。
「如果我們請爸爸來家裡作客幾天呢?」小世差不多可以猜到父母間的爭執點在哪裡,當然也許他本身就是那個暴風圈。既然如此,就讓父親用眼睛來看吧!親眼所見可以改變他的想法。「可行嗎?」莫可很擔心,和他對峙半個小時就差點要了她半條命,若住在一起……上帝!救救她吧!
「不試試怎麼知道。」小世不認為上午見到的父親是個蠻橫無理的人。
「好吧!」莫可咬牙點頭,反正早晚得生活在一起,早死早超生。
「我現在就去打掃客房。」小世興高采烈地說。
「小世喜歡爸爸?」兒子的愉快很快感染了莫可。
「媽咪也喜歡不是嗎?」他眨眨眼,對前途樂觀得緊。
莫可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老實承認。「喜歡。」雖然世美變得好凶,可是沒有理由,她就是愛死他了。
「我來幫你。」她自告奮勇衝進客房。
「不要——」小世一聲慘叫未歇。
鏗!一陣玻璃破碎聲刺耳地響遍公寓。
他迫不及待跑進客房,母親正站在窗戶旁,怔怔地指著一地狼藉,也不曉得她怎麼弄的,整片窗戶完全脫離窗台,掉到地上,破得有夠徹底。
「媽咪——」
「對不起——」
***
南陽街上,莫可剛下班,正和同事楊承志邊走邊討論今天上課的情形。
「楊老師覺得如何?」她拿著剛出爐的測驗成績單,十分仔細地研究著。
「小心點兒。」楊承志扶了她一把,免得她跌入水溝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