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覺得他們似乎置身在一個孤島上,四周是一片含著敵意的海,而藉著這片海,他們好像又得到了某種保護。
「巴黎方面得到消息,法王交出了君權,」萊比回答。「而皇后也終於同意離開。」
安東妮亞吃了一驚。在她認為只要皇后還留在巴黎,事情就不至於太糟糕。
「皇后陛下本來待在土耳拉瑞,後來僕人一個個背棄她,丟下原來的制服,盜走了很多財物。」萊比告訴安東妮亞。「群眾聚集在宮外,皇后在裡面都可以聽到中庭那兒步槍的卡嗒聲,主要的樓梯通道也有人把守,她差點走不了。」
「那後來她逃走了嗎?」安東妮亞急忙問。
「她的侍女陪她從邊門離開,她面上掩著面紗。據說她們先到波爾瓦大道國務大臣的家裡,可是他已經走了,然後又發現她的侍從家裡也空無一人,結果皇后陛下到她的美國牙醫那兒去避難。」
「多出人意料之外啊!」安東妮亞驚歎著。
「或許有些不尋常,不過倒不失為聰明的方法。」萊比表示。
第二天,安東妮亞把菜比帶進了公爵的臥室。她告訴過公爵,在他昏迷不醒的幾個惶恐、戰慄的星期裡,這位英國記者曾幫了多大的忙。
她想,公爵對她所描述的亨利·萊伯希爾的熱心態度,抱持著一點懷疑——或許是疑慮。
可是,當她帶菜比進入臥室時,他卻伸出手,用最愉悅的聲調說:「我聽說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了,萊伯希爾,我非常感謝你。」
「你不必感謝我,閣下。」亨利·萊伯希爾回答。「能為公爵夫人服務,是我莫大的榮幸。」
說的時候,他向安東妮亞微笑著,那玩世不恭的臉上有一種神情,使公爵敏感地注視他。
接下去的談話,證實了他的疑慮。
即使公爵不是閱歷豐富的人,也會注意到他提到安東妮亞時,聲音中的那份溫柔,以及眼睛老盯著她的那個樣子。
「只要等我的身體支撐得住,我們就要立刻離開巴黎。」公爵突然表示。
「恐怕還得等一段時間,」萊比回答。「閣下一定也知道,你的傷勢非常嚴重。」
他又向安東妮亞微笑,接著說:「現在危險過去了。我老實說,你的醫生當時告訴我,你生還的機會只有百分之十。」
安東妮亞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不知道……有那麼……嚴重。」她顫抖地說。
「有兩件事救了你,」萊比告訴公爵。「第一,子彈沒有打中你的心臟,而且奇跡似的沒有打碎任何一根骨頭;第二,你的身體特別強壯。」
「我很高興你到現在才告訴我這件事。」安東妮亞說。
「你原來已經夠煩心的了,你想我還能再增加你的苦惱嗎!」他溫柔地問。
公爵聽著,一面看著亨利·萊伯希爾,然後又看著安東妮亞。
「如果你肯把目前的政治情勢告訴我,萊伯希爾,我會非常感謝的。」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很想迎頭趕上,不過想必你也知道,女人在描述戰爭的可怕上,總是不太行的。」
「夫人一定已經告訴你新政府成立的事。」亨利·萊伯希爾回答。「第二法蘭西帝國已經屈辱地結束,法國遭到了莫大的恥辱。普魯士威廉國王到達了萊茵河區。」
「真難以相信!」公爵驚呼著。
「不過法國還有一些軍隊,新領袖楚庫將軍把他們全部集中在巴黎。」
「這樣做明智嗎?」公爵問。
「他別無選擇。」萊比承認。「國家自衛隊三十五萬名徽召入伍的健壯男士實在精神可嘉,不過這同時也顯示出法國戰爭總動員的毫無效率。」
「我想那些防禦工事應該能使巴黎鞏固的。」公爵表示。
「現在,巡視防禦工事已經漸漸被駕車到波伊士,參加時髦的法國星期日下午宴會所取代了。」
「我的上帝!」公爵大叫。「他們難道永遠不會對任何事認真嗎?」
「我覺得特別奇怪的是,」萊比接著說。「竟沒有人試著把沒有用的人口疏散出城。公爵夫人大概已經說過,大批牲畜集中在波伊士,不過我認為把人口往外移,比往城裡擠要合理得多。」
「我也這樣認為,」公爵同意道。「可是我想他們絕不會聽英國人的意見的。」
「這是當然的。」亨利·萊伯希爾贊成他的說法。「還有,最重要的,公爵夫人可不能在街上走,偵探狂已經把外面的世界搞得天下大亂了。」
「我警告過圖爾,」安東妮亞說。「他叫我放心。現在他每次出去都穿上最舊的衣服,甚至比法國人更像法國人!」
「你不必替圖爾擔心。」公爵回答。「可是你,安東妮亞,你得跟我一起待在這裡。」
安東妮亞注意到他在「我」字上加重了語氣。
亨利·萊伯希爾走後,她回到公爵的臥室;他注視著她,然後說:「我猜你有了一位新的傾慕者。」
「我們是不是該說,唯一的……傾慕者。」安東妮亞回答。
公爵的眼睛思索地停留在她身上;在他細細地端詳下,她有點臉紅了。
他發現這幾星期照顧他,使她瘦了一點,可是卻沒有影響到她身材的完美。
望著她胸部優美的線條,以及那纖細的腰肢,他懷疑:其他的年輕女人,有哪一個能心甘情願地關在家裡,照顧一個神智不清、滿口囈語的男人。而不覺得拘束及厭煩的!
他抬起目光看她的臉,發現她正不安地望著他。
她身上衣服的顏色,正是臥房陽台上爬籐植物的那種綠色,把她的眼睛襯托得異常碧綠。
只有渥斯,公爵想,才能瞭解唯有濃的、鮮艷的或明亮的顏色,能使安東妮亞的皮膚顯出耀眼的明亮和雪白。
同時,也使她的眼睛、頭髮散發出一種奇怪、難以言喻而又獨具鍵力的光芒。
他知道安東妮亞把她的侍女解雇了.可是她的頭髮仍梳成他在安格拉斯咖啡店認不出她來的那種髮型,依然是那麼優雅、那麼時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