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圖張口欲言,最後歎息:「好吧。」招來下一個礦夫看診,然後對著歲君常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知道,我也無所謂。」高大的礦夫平聲說道。
少年在旁偷聽,立即渾身起顫。有沒有搞錯,有必要用這種「殺人如麻」的聲音說話嗎?很折磨人耶。還是,跟他垂垂五官一樣是天生的?如果是,那就有必要同情一下了。
年有圖聳肩。「既然你能體諒,那是最好也不過的。」招來附近監視的工頭之一,道:「你帶他回去做事吧。」
少年發現那名工頭是練家子,像扣押犯人似的押著歲君常離去。也對,既然是罪犯,絕不能容許他由礦場逃脫……糟,那萬家福該不會也受到如此對待吧?
「等等!」年有圖叫住他,忍不住好奇問:「歲爺,這幾日天氣還沒有熱到多離譜的地步,你用不著脫衣吧?」他記得歲君常很耐熱的。
歲君常慢吞吞地睇他一眼,道:
「礦夫的衣物太粗劣,我穿不慣。」當著年有圖錯愕的臉,轉身離去。
少年立即快步跟在歲君常身後。他觀望一陣,假裝工作,拾起一把沉重的鋤子,然後來到歲君常身邊一塊挖掘。
「嘿,歲爺,今天天氣真好。」試圖展露他最和善可親的神情。
歲君常沒有作聲,利落地掘起石塊來。
少年不死心,繼續道:
「聽說,你是這裡以前的主子?淪落這種地步多慘啊,別怕,我相信你!你絕對沒有謀殺稅收官,全是縣太爺的腦子有毛病!」
「你我素昧平生,你怎麼信?」歲君常連正眼也沒有看他。
少年抖了抖,實在不想聽這種了無生趣的聲音,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拉攏關係。
「我當然信啦,在你之前,也有人被莫名其妙判罪,這不是表示縣太爺有問題嗎?」為表親熱,他索性拍了拍歲君常的背……真是結實啊,讓他這個江南小男兒有點羞恥。
「誰?」
「什麼?」
「誰也莫名其妙地被判罪?」
「唔,就是那個……聽說姓萬,對,我想起來了,就是萬家福。就一個姑娘家啊,對了,我記得我剛來常平縣時,聽說你失蹤一段日子,就是她在你身邊嘛,對不?怎麼現在沒有看見她?」
歲君常聞言,一時沉默不語。
「歲兄?」自動由歲爺升級為歲兄,拉近關係總沒錯。
「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他意味深長地問。
「是啊是啊,我才來沒幾天。」
歲君常瀟灑地丟了鋤頭,往另一頭走去。「還不跟上來,你想看萬家福,馬上就能見到。」
少年雙目發亮,連忙跟上。「歲兄,你真是夠義氣!」
「還好。其實萬家福也不過是個醜丫頭,有什麼好見?」
「丑?」少年差點咬到舌頭,看著歲君常的背影,忍不住感動起來。「歲兄,你說得好!萬家福的確很醜!豈止是醜,簡直跟鍾無艷沒個兩樣!」嗚,從小到大,只有人嫌他醜,把萬家福捧成寶,今天有人看穿真相,他好高興啊。「歲兄,我呢?我呢?我一表人才吧?」少年拍拍胸。
歲君常懶洋洋地回頭,面無表情地看少年一身礦夫衣物,哼聲:
「跟萬家福沒個兩樣。」
少年聞言,天生悲苦的臉剎那受到重擊,正要開口駁斥,忽然聽見歲君常說道:
「喏,你去問礦洞裡的礦夫吧,他們都知道萬家福在哪兒,不過你明著問她,不會有人回答你。萬家福畢竟現在有罪在身,沒有人願意跟她扯上關係。」
「原來這樣啊,那我該如何找出萬家福?」
「你就說:我是縣太爺派來的。」
少年愣了愣:「就這樣?」
歲君常神色自若地說道:
「現在常平縣是縣太爺的天下,裡頭的礦夫全是縣太爺派來的,連我也管不動,你要記得,現在我對他們毫無利用價值,所以絕不能提到我。」
少年認真地點頭。「你說的是。」難怪老大夫會對歲君常疾言厲色,正是因為他沒有勢力了。人啊,真是現實。
「記得,不管他們怎麼問,都說是縣太爺派來的。」歲君常好心地微笑,然後轉身離去。
「歲兄,感激不盡啊。」少年二話不說,轉身入礦洞。
礦洞裡的工人個個虎背熊腰,忙著開採新礦。少年叫道:
「各位兄弟好!我是來找萬家福的!」
果然!沒人理他!
「我是縣太爺派來的!」
有的礦夫停下工作,往他看來。「縣太爺派來的?」
少年很熱情,但面容實在很悲淒地說:「沒錯,我是縣太爺派來的!絕對不是那個罪犯歲君常派來的,我來找萬家福!」
「找她做什麼?」所有的礦夫停工,往他走來。
少年吞吞口水,道:「這個……縣太爺要找的,命令我帶她離開這裡回縣府。」既然縣太爺代管礦場,那要討個萬家福應該不是難事吧?
礦夫愈走愈近,把他逼到牆角。
少年連喊:
「喂喂,有沒有必要這麼近?喂,我是縣太爺派來的,你對我揮拳頭示威做什麼?我真的是縣太爺派來的,用不著對我這麼親熱吧?喂喂——救命,我是縣太爺派來的,跟歲君常完全無關啊,萬家福,出來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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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絕人寰的叫聲遠遠地從礦洞裡飆了出來。
歲君常心情愉悅,拐向另一頭的礦場。
採礦場佔地極大,自他簽了轉讓文,轉為礦夫後,礦場就多了許多工頭。
意義為何,不言而喻。
他淡掃一圈視線範圍內的礦場,最後定在樹下的小老頭跟年有路。
他舉步上前,渾然不在意四周的礦夫都在偷偷注意他。
「歲、歲爺爺!」年有路趕緊拍拍衣服起身。
萬家福抬眸瞧見是他,先是面露微笑,而後注意到他上身赤課,不由得連連避開目光。
「在吃飯啊。」他走到樹下,看見一大一小捧著飯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