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志難伸的抑鬱氣質,還有一身破爛補丁,在在顯出他目前落魄的生活;而他眉間的英凜傲氣更是教她心折,因為男人什麼都能窮,就是心不能窮,錯過他,要再追尋下一個,可真不知道還要等上多久了。
花問柳斂去笑意,俊臉似是覆上一層冰霜,然而這回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我要典當東西。」沉默了半晌,康友敬總算開口了。
「典當什麼呢?」
典當,是她認識他的第一步,而一切就從這一步開始--先將他的底細摸清,方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她的年歲不輕了,不容她再蹉跎下去,而且唯有成親才能夠擺脫花問柳永無止境的糾纏。
她不要他,絕對不要!就算他待她再好,她的心裡一樣沒有他。
「才華。」
「嗄?」她拉回心神,聽得一頭霧水。
一旁的花問柳突然毫不客氣地訕笑。「才華要如何秤斤兩?」別笑死人了!
若說眼前這落魄的文人是打算要上門騙財,他一點都不會意外。
聽他多大的口氣,才華?就憑他?
「才華這種東西……」
「倘若你有,你也該要典當給皇上,教皇上折服,願意賜給你一宮半職,是不?」說他是騙子還差不多,這種鬼話虧他說得出口。
這群無病呻吟的文人,只會打著憂國憂民的口號沉醉在自我意識裡頭,好似自個兒的臂膀多結實,擋得住外族千軍萬馬的入侵;又好似腦袋裡頭的墨水夠多,隨意揮兩下筆便能夠改變國綱、造福百姓。
嗟,不就是成就不了大事,才會在街衢巷弄之間賣弄自以為是的文采嘛!
倘若他真有滿肚子墨水,才不會窩在蘇州這個小地方。
可這麼一點道理洋兒卻是半點都不懂,一心只想要天底下最無用的文人。
「我……」康友敬抿緊唇,瘦削的俊臉漲成豬肝色,隨即起身便要定。
范洋見狀,連忙壓著他回座,接著回頭瞪著一臉訕笑的花問柳,快步走到他身旁,以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道:「我警告你,你敢再壞我好事,從此你我恩斷義絕。」
教他搞砸的好事,沒有上百也有八十,但這一回可是不同於以往,他要是再不聽勸,到時可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我哪兒說錯了,我不過是……」
「濤兒,把這隻狗拖出去。」她強忍著怒氣,緩步走到桌案前。
「狗?」一直低頭查看賬本的范濤一頭霧水地抬眼看著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范洋不禁搖了搖頭,回頭瞪了花問柳一眼,隨即湊到康友敬身旁好聲好氣地說道:「康公子你別在意,不過就是條狗,隨便吠了兩聲,沒規沒炬的;一會兒便將他趕出去,省得吵得你耳根子不清靜。」
「不,是我不自量力,我明白的。」康友敬連忙說道。
「不不不,才華這種東西是說不准的。再者,如今的科舉制度八股又沉悶,斷難顯露公子的文采。」
范洋輕摟著康友敬的肩頭,語氣細軟而多情、柔順而推崇,一字一句逗得康友敬很快又回復一身傲氣。
「姑娘……」他驚異地望著她。
「其實,我對公子的才華很有興趣,不如請公子到後院一敘,讓我替公子估個價吧!」她不由分說地拉他起身。
「洋兒?」花問柳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她真要當著他的面帶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到後院?她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她都不怕教人給吃了?
范洋猛然回頭,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你若敢跟上來,從今而後我便當你不存在。」她說到做到,相信他該明白才是。
花問柳緊抿雙唇,難以置信地瞪著范洋帶著那不知打哪兒殺出來的程咬金入內,氣得拳頭緊握,卻又不敢發作。
難道他真要放任她這般欺凌他?
不!不對,還有個人可以幫他!
第五章
「妳當時不在場沒瞧見,可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那個男人根本是為騙財而來,要不然豈會說要典當才華來著?簡直是笑話!他若真有滿腹文采,何須上當鋪?那個只會要嘴皮子的窮書生,只能誆騙那些不知內情的笨姑娘,沒想到洋兒卻信了,真當他是一個遇不上伯樂的千里馬;她不是這般笨的姑娘,為何她竟笨得相信他的鬼話?她的腦袋到底是在想什麼?」
范府後院的亭子裡,傳出花問柳唱作俱佳的泣訴聲。
范江無力地盯著他一會兒踱向右邊,一會兒踱向左邊,覺得眼睛煞是疲累。
「她生性如此,你就甭同她計較了。」她漫不經心地應道,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
唉!這幾日花問柳天天窩在府裡沒出半點聲響,她還以為他已經想通打算回京城了,誰知道這會兒他又突然蹦出來大發牢騷。
「這不是計不計較的問題,而是……」他歎了一口氣,萬般無奈地說道:「我擔心她啊。打昨兒個我便不見她的人影,她既不在府裡,也不在鋪子裡,我走遍了蘇州各大街也沒瞧見她,我怕她……」
她會不會笨得教那混蛋的甜言蜜語給騙了?會不會聽得雙腿發軟就往人家的懷裡倒?這一倒……可就萬劫不復了。
沒出閣的姑娘一夜未歸,這傳出去能聽嗎?
不怕壞了她的清白?
混蛋!那個姓康的要是膽敢對她胡來的話,他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見花問柳一徑地斂眼思忖,神情瞬息萬變,一下橫眉豎眼、一下又擰眉深思,范江不禁輕咳兩聲。
「放心,洋兒的行為是大膽些,但可不代表她會任人隨意接近。」
「江兒,妳不懂,妳沒瞧見那男人明明肚裡沒半點墨水,卻心高氣傲得跟什麼似的,對洋兒要理不理的;可洋兒卻對他死心塌地得很,一瞧見他便像著了魔似的,我真怕……」
「怕洋兒把他給吃了?」范江接道。
花問柳緊鎖眉頭,欲哭無淚。
就是如此啊……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想要欺侮她,她隨便一撥便能將他打飛了;但若是她想要吃了他,那對方是插翅也難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