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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洋下意識地給了銀子、拿了喜服,有些魂不守舍地往店舖外定去,才走沒兩步,卻發現有人堵在她的面前,她沒好氣地抬眼,張口方要開罵,卻見著擋住去路的正是花問柳,她一時驚嚇過度,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我幫妳拿吧,還有什麼尚未買齊的?」他柔情似水地道,動作又輕又柔地接過她手上的喜服。
「你……」她依舊吐不出話。他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她要嫁人了耶,再過兩天就要出嫁了,怎麼他一點反對的樣子都沒有?
照道理說,他該要不擇手段地將她擄走,而且還是擄到她逃不掉的地方去,將她囚禁一生才是;當然,她不會希望他真這麼做,只是以她對他的瞭解該會如此,怎麼現下他卻如此沉靜,好似什麼也沒發生?
「婚期已近,東西都買齊了嗎?」
花問柳輕柔的口氣教她有些失神,卻也將她拉回現實。
「當然都買齊了,我不過是來拿喜服罷了。」她沒好氣地道,莫名覺得有點氣惱。惱什麼她也說不出口,更不知該如何形容,橫豎就是有一把火在胸口燒著,又是燙又是疼的,煩哪!
她一徑地快步往前走,也不管花問柳到底是不是跟得上。
混蛋,方才不見人影,現下又突地蹦出來,他是鬼啊?還是見她東張西望地尋著他的蹤影,他心裡便覺得快活?
呸,她才不在乎!以往不在乎,現下也是,未來更是不用說。
管他到底要上哪兒去,就算他要回京城也不關她的事,反正她就要出嫁了,她……煩死了!她何苦拿這些雜事讓自個兒煩惱?
「他待妳好嗎?」花問柳再度開口。
耳邊傳來他小心翼翼的聲音,她不禁沒好氣地瞪回去,「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怎麼?你問這要作啥?」
莫非他察覺出她的異狀,知曉她已經發覺康友敬的可笑之處、不再執著於他了,所以他在心裡笑她當初沒聽他的勸張大眼?別傻了,她才不會給他機會嘲笑她呢!
不管這樁婚事再怎麼糟,她也會咬牙進行下去。
「那就好。」
他意味深遠地睨著她好半晌,看得她不自覺地心頭怦跳、雙頰發燙。
咳,明明今兒個天候不佳,悶得她頭昏腦脹,並沒熱到教她雙頰發燙啊,她究竟是怎麼了?
該不會是水土不服吧……畢竟這還是她頭一回在江南一帶度暑呢。
說到這江南的氣候,真是比姑娘家的性子還善變,一如她永遠也搞不懂眼前的花問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不懂、也不想懂,橫豎她要出閣了,往後同他再無干係。
「只要他待妳好就好。」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難以察覺的苦澀。
范洋不禁微惱地瞪著他,「他對我好不好,又關你什麼事了?」他究竟想說什麼,敞開心直說不就得了?
她最不愛與人拐彎抹角了,他不也是?
如今搞得這般曲折複雜,究竟是在玩什麼花樣,她心裡可納悶得緊哪!
「只要妳開心,我就開心。」花問柳誠摯地道。
范洋擰緊眉頭張口欲言,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好一直瞪著眼前的長街。
再說不懂,可就顯得矯情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在告訴她--他祝福她,只要她過得好,儘管他不在她身邊,他也一樣會覺得開心?可,不對啊,他是一個對情愛如此執著的人,怎麼可能在這當頭說放就放?
即便他真放得下,也不該在這當頭放的。
雖然她也希冀他別再擋她的情路、破壞她的姻緣,但如今他說放就放,一時倒是教她震愕難語。
胸口流竄著好古怪的痛楚,有說不出口的難受,就好像有個石磨在她的心底磨呀磨的,儘管已經一片血肉模糊,卻怎麼也停不下來,痛得她冷汗直流,幾乎快要站不住腳。
「洋兒,我買根簪子給妳,好不?」花問柳突地道。
范洋乏力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停在一家賣玉的鋪子前頭。
「我不要。」
她想也沒想地回絕。
她從不收他贈與的任何東西,而且她現下極不舒服,只想要趕緊打道回府。
「難道……」花問柳頓了一下,深深看進范洋的眼裡,「就連身為兄長的我,送一根簪子給妹子妳,妳都不肯接受?」
花問柳強撐著苦笑望著范洋;瞧在她的眼裡,愈發難受。
兄長?妹子?
他說這話,是在同她劃清界線了?
認識他這麼多年,她從來不以兄長稱他;他也從不喚她妹子,如今,二十年的孽緣,當真要落幕休戰了?
為何她竟覺得……失落?
「我不要。我說過,我不會收你任何東西,不管是以往還是現下!」不知打哪兒來的怒火,讓她忘卻了胸口的疼楚,一古腦兒地將燃遍全身的烈焰往他身上丟去,壓根兒不管他受不受得住。
誰理他究竟作何感想?她的脾氣不好,他是知道的:她的不識好歹,他更是再清楚不過。
是他自個兒老愛拿熱臉貼她的冷屁股,就莫怪她老是給他兜頭冷水。
他喜歡親近她是他心甘情願的,不會因為他的慇勤而改變初衷。
「沒想到最後,咱們連兄妹都做不成。」花問柳不再掩飾嘴角的苦笑,顯然她的話真是教他苦不堪言。
范洋別過臉,佯裝沒瞧見他顯而易見的心傷。
誰要同他當兄妹?
二十年的孽緣好不容易要結束了,她可是迫不及待得很,就指望他自動自發離開,如今,還說什麼當兄妹……
嗟,他會不會要求太多了?
當不成夫妻當兄妹……
無恥,這種下流話,她不想聽!
「我高攀不上。」范洋冷冷地道。
她嘴角揚著冷笑,眼前卻逐漸一片昏花,就連花問柳的臉都快要瞧不清楚;然而衝著一口氣,還有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怒火,教她硬是強撐著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