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也能這樣想就好了……」橘衣的話非但沒有寬慰她的心,反而使她的眸子更沉。
「妳是指玄熠公子?」橘衣搖搖頭,「我是不知道我娘跟他說了些什麼,竟可以煽動他造反……唉,我娘這個人呀,自閉太久,心理有點陰暗。照我說,這皇位誰來坐又有什麼關係?當今皇上至少治理國家很聖明,換了當年的什麼萬俟太子,咱們南桓國未必有現在這麼風調雨順的。玄熠公子為什麼就不多想想皇上對他的好處呢?天下大亂了,可苦了老百姓。」
「橘衣妳……」她不由得睜大眼睛,「沒想到,妳這個小丫頭,居然有如此想法,我從前可真小瞧妳了。」
「哪裡、哪裡。」橘衣笑著擺手,「我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倘若我是個男人,可能也跟他們爭權奪勢去了。可惜我只是一個小女子,所以只希望天下太平,能讓我吃好穿好就滿足嘍!」
正說著,一隊太監從眼前經過,橘衣跟翩翩互相對望了一眼,霎時噤了聲。
為首的太監正是太和殿的姜公公,見了她們,立刻上前笑盈盈地屈膝請安。
「這麼晚了,公公你在忙什麼呢?用膳了沒有?」翩翩客氣地問。
「唉,正派人打掃翊坤宮呢。」
「打掃翊坤宮?」翩翩詫異,「玄熠公子這會兒在南方呢,翊坤宮空著,每日只需派幾個奴婢略加收拾便是,何需如此興師動眾?」
「公主您有所不知,過幾天,那宮裡就不空了。」
「怎麼?將它挪給誰住了?」
「是玄熠公子要回來了。」姜公公亮聲回答。
「他……」她只覺得腳下一軟,「他要回來了?」
橘衣連忙暗中扶住翩翩,接話道:「公公您在說笑話吧?玄熠公子到南邊治理河道去了,不過一年半載的,回不來。」
「沒錯呀,是皇上親口對老奴說的。」姜公公辯解,「說已經下了聖旨特准公子回來過年,掐指算算,公子這幾天就該到家了,所以才令奴才們收拾。」
翩翩還想細問些什麼,無奈過於激動,嘴唇顫抖,什麼也說不出來。
橘衣輕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著急,轉眸對姜公公笑道:「多謝您相告,不敢耽擱您辦正經事,我先伺候公主回宮。」
一隊太監整齊俯身恭送公主,橘衣連忙拉著翩翩疾行,過一會兒,終於到達一處安全的地方。
「妳聽見了嗎?他們說……他要回來了!」翩翩迫不及待地開口,「我不會是聽錯了吧?」
「怎麼會呢?」橘衣蹦蹦跳跳的,「公子他是真的真的要回來了。」
「可……父皇不是正懷疑他謀反嗎?怎麼忽然把他召回來了?」這消息本應讓她高興,此際卻讓她愁眉深鎖。
「大概皇上是想試探他吧,如果他敢回來,就說明他沒有謀反之心,否則……」橘衣做了個砍脖子的手勢,「斬立決!」
「我就怕這個……」翩翩摀住亂跳的心口,「伯他回來會遭遇危險,又怕他被逼急了就地起事……」
「公主……」橘衣不再嘻笑,直盯著她,「妳跟我說實話,妳到底幫誰?是想保住皇上的龍椅,還是想保住玄熠公子的命?」
「我……」翩翩思緒紛亂,拚命搖著頭,「我誰都想幫,既想保父皇的龍椅,也想保他的命。」
「天下的事哪有兩全其美的?」橘衣歎一口氣,「這可難辦了。」
「或者……」
其實,她腦子裡早有一個可怕的想法駐足,只是,這想法讓她忐忑不安,讓她的心充滿負罪感,所以這一想法稍微成形,便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但這會兒,再也找不到別的對策了,她只好妥協,對那個可怕的想法妥協。
戲已經唱到這個份上,想要大團圓的歡喜結局,大概是不能了,她可以盡力做的,只是讓這一齣戲不那麼悲慘而已。
「橘衣,妳覺得如果……」咬了咬牙,她半晌才吐露,「如果玄熠做了我的夫君,父皇還會殺他嗎?」
「什麼?」橘衣懵懂地眨著眼,「那個……皇上那麼疼妳,當然不會捨得讓妳守寡的。但玄熠公子已經成親了,怎麼可能再當妳的夫君?」
「一個男人又不是只可娶一個妻子。」目光投向遠方,她幽幽道。
「公主妳在說什麼呀?」橘衣搖著她的肩,「別的男人的確可以三妻四妾,但南桓國的駙馬又有幾個敢另置妻室的?何況蘇姬先進了門,按規矩,她是妻……」
「命都快保不住了,還計較什麼妻妾的?」翩翩慘淡一笑,「我倒是不介意做小妾。」
「公主妳到底想幹什麼?」橘衣越聽越糊塗,嚷起來。
「妳現在不必知道,只需按我的話行事便好。」按按她的肩,讓這急躁的小丫頭鎮靜下來,「其中道理,我以後自然會告訴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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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前一天,玄熠回宮了。
迎接他的隊伍裡,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翩翩。
翩翩盛裝打扮,敷著極白的粉,塗著極紅的唇,滿頭金釵,雙目炯炯的,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像天上的寒星般,俯望著他。
玄熠一心想避開她的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瞥了兩眼。
只兩眼,他便看清了她。
只覺得她清瘦了一些、憂鬱了一些,但臉上卻有一種奇異的神采。的大北叫采中透著冬日的凜冽,源自她的心,而心中,似乎正醞釀著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
從小到大,他還不曾見過她有如此的表情,這讓他的心裡升騰起一種忐忑不安的情緒。
當天夜裡,南桓帝為他舉辦了盛大的洗塵宴,席間,翩翩卻忽然失蹤了。
她的位子就那樣空著,陳設的酒水瓜果一碟也沒碰,如同花園裡驟然凋謝了群芳,玄熠頓時感到這廳中空蕩蕩的,再美味的菜餚也無心品嚐了。
心中一陣失落,他不由得借口離席,漫步到天階上,吸進些寒涼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