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祥子。
她虛軟地倚著窗欞,歹毒的陽光狠辣地曬著,只見他大手一抹額際的汗水,一趟又一趟地扛著布袋。
「小伙子,你還差得遠咧!看到沒?你還差我十袋米……」
祥子對他的言語挑釁恍若未聞,仍是沉穩地邁著堅定的步伐。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拉回了她遠揚的思緒。「進來。」
「啊!姑娘妳醒啦!那位客倌吩咐我送些吃的來給妳。」店小二哈著腰說道。
陽光灑在這孱弱的姑娘身上,顯得她肌膚賽雪,即使是一臉憔悴的病容,也掩不住她出眾的容貌,高貴端莊的儀態顯現出她不凡的氣質,就像從仕女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
「小二哥,他們在做什麼?」纖纖細指指向了樓下的人群。
「哎!你們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那個人是本地大財主家裡的工頭,我們叫他大牛。他力大如牛,他說如果有人在兩個時辰內,能搬米搬得比他多的話,就多給兩倍的工錢,但只要搬得比他少,就分文都不能要。那位客倌說,只要他搬得比大牛多,就要三倍的工錢,若輸了的話,就再白做兩天的工。
「目前還沒有人能搬得比大牛多過,他就讓那些人免費為他工作,本地人都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專找外地人下手,我看那位客倌只怕是白忙了。」店小二詳詳實實地把事情的始末敘述了一遍。
只見樓下祥子身形微晃,腳步微一踉蹌,隨即又站穩了腳步,他低吼一聲,振臂將肩上的布袋挪正位置,又繼續搬。
她的心臟跟著緊縮了一下,眼前的一切瞬間變得模糊起來。
「小……小姐。」店小二用手撓了撓頭,萬分不願地開了口。「我們掌櫃問,你們什麼時候要付帳?你們已經住了半個多月了,那位客倌說今天會付清,你們可不能再拖了。」
她纖細的十指緩緩握緊,隨即又鬆開。「小二哥,你放心吧!我們會付清房錢,不會讓你為難的。」
「那就好,但是……我看那位客倌贏不了大牛的,他已經連續五年都沒有遇到對手了。」
沒注意到店小二已經走了,桔梗仍怔愣地看著祥子出神。
烈日當空,群眾仍然喧囂,他身上的衣物全讓汗水浸得濕透,石板地上有著一滴滴的汗水印子。
祥子由一開始的落後,慢慢地追了上去,他拉駱駝賣的也是力氣,走了幾趟後,他學會了運用巧勁,漸漸地縮短了差距。
午飯時間,大牛喘了口氣,由一開始的輕視,到現在也倍感壓力。「喂!小伙子,東家讓你先吃頓飯,吃完後我們再比。」
祥子的動作更俐落了,對他的叫喊置之不理。一個專門的搬運工人,一天也不過能搬上百來袋,他想在兩個時辰內搬完這些,仗的就是自己年輕力壯,吃得了苦。
為了爭取時間,他沒有停下來吃午飯,這讓大牛更加著急,隨便囫圇吞下兩大碗飯,便又跑來搬米。
「九、九十二袋了……小伙子都搬九十二袋了,大牛,你還差他兩袋。」
圍觀的群眾早已看不慣大牛仗勢欺人,平日裡盡讓人做白工,眼看這外地人即將得勝,也出了他們心中一口惡氣。
一時間,人群中又是一陣歡聲雷動。
祥子精神一振,動作更快了,當他將肩上最後一個布袋卸下,眾人立刻拍手叫好。
「一百袋了!那小伙子全搬完了,大牛,你可不能食言。」
「快給人家工錢,別忘了是三倍的工錢。」
大牛一張黑臉漲得通紅,在群眾鼓噪下,不甘願地掏出錢扔給了祥子。「你這小子還真是了得,拿去吧!」
拿到工錢,祥子拱了拱手。「多謝了,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還得仰仗牛爺關照,若還有什麼活兒可幹,請多關照小弟。」
祥子不卑不亢,還給大牛留了點情面,他深諳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的道理,大牛的臉色這才稍霽。「兄弟,明天你再來,我這活兒還讓你幹。」
「多謝!」他打了個揖。
拿著銀子,他付了積欠客棧的房錢,再走進屋裡時,他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就怕吵醒了桔梗。
「妳醒了?」見她斜倚著床,雖仍是不勝嬌弱,但與前兩天相較,氣色已好了許多。心裡稍稍放心,卻又見她一對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祥子的心跳又亂了。
「剛睡醒,你去哪兒了?」她明知故問。
「我出去為妳買藥。」他揚起手中包著藥材的紙包晃了晃,嘴邊咧著笑容。
「祥子……」她輕聲喊他,「你過來點。」
他連忙搖頭。「我一身的汗臭味,怕妳受不了。」
她微微一笑。「不要緊,我不也是一身藥味?」
那怎麼會一樣?但她的溫柔讓他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她床邊。
桔梗拿出繡帕,為他擦拭額上的汗。「外面很熱吧!瞧你一身的汗。」
他全身一震,見她溫柔沉靜地看著他,他的喉結艱澀地上下滑動。「是很熱……不要緊的……真的不要緊……」
她幽幽地歎了一聲。「傻瓜!」
嗄?
她顯得有些累了,輕咳幾聲。「祥子,我病了多久了?」
「十七天了。」
「我們身上也沒有銀兩了吧?」
「妳別擔心。」他答得又急又快。「妳好好地養病就好了,我還有銀子。」
她的黑眸湛亮如星,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為什麼你對我這麼好?」
祥子愣了一下,頓時,他臉孔漲紅,支吾低語。「應……應該的,我……妳生病了……我是個大男人,妳是個弱女子……」
他恨,恨自己無能為力,恨自己身上沒有銀兩,不能讓她在市鎮裡最昂貴的驛館客棧裡休息,不能為她找大夫看病,恨他不像個男人,不能好好保護……他心愛的女人。
見他的額頭又沁汗,桔梗再拿起繡帕為他拭了拭汗,他心裡一陣感動,不覺癡傻地看著她。
「讓我看看你的手。」她又柔聲地要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