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醒了。」佈滿血絲的雙眼一亮。
她渾身乏力,連睜眼都覺得吃力。「祥子,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說!」他怒氣騰騰。「才一個小小的風寒而已,死不了人的,連小孩都能挺得過去。」
「可是……我好難受……」她無力地呻吟著。
「要是一個風寒就會死人,那我不知道死過幾百次了。」他不愛聽她說這種喪氣的話:心裡著慌,嗓門便開始粗了起來。
他好凶喔!她心裡一陣委屈,渾身疼得像是快散了架。
「我好難受……好痛……我想回家……想走……不要在這裡了……好累,我不要再走了……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語無倫次地嚷著,桔梗越講越傷心,到最後已是淚眼盈眶。
「別哭……唉!妳別哭……好……不走了、不走了……我背妳好不好?」他拿她沒轍,只能像是哄小孩似地哄著她。
聽著他安慰的話語,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沒看到身旁的男人焦躁痛苦的神色。
店小二端著溫水進來了好一會兒,就看著這個大漢怔忡地看著床上的姑娘,對他失神的模樣,他早已見怪不怪,這兩個客人住了那麼多天,這男人一直不分日夜地守著她。
「客倌,這位姑娘好像快不行了。」店小二忍不住這麼說。
「你說什麼?!」他大吼一聲,一把拎起了店小二,一臉的殺氣騰騰。「她哪裡不行了,你再多說一個字,我撕爛你的嘴巴。」
「是是是……我說錯話了,這位姑娘大福大貴,一定會長命百歲。」店小二急忙改口,深怕自己真的教他給撕成兩半。
「去給我找最好的大夫來,快去。」祥子對著他吼。
店小二苦著一張臉。「客倌,你們都住了快半個月了,可不可以先把房帳給結一結,我再去找大夫。」
「你怕我賴帳是不是?」
他像一座大山立在眼前,渾身強悍的氣勢讓小二也不禁打了個冷顫。「這……大爺,小……小店是做小本生意的……」
「少囉唆,該給的銀子,我一分錢也不會少。」祥子冷冷地哼道。
「是是是……我馬上去、馬上去……」店小二嚇得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
祥子的眼再度移回桔梗蒼白憔悴的臉上,臉上擔憂的表情,是他自己也沒發現的心疼。
第三章
桔梗在昏昏沉沉間醒來,難得今兒個意識清醒,她看了看四周,房裡只有簡單的桌椅,雖然簡陋了些,但還算乾淨。
「祥子?」
以往,總在她睜眼時,就能看到那道讓她安心的身影,但此刻看不到他的身影,狹小的臥室裡也顯得空曠了起來,一種可怕的想法頓時浮上了心頭。
他走了。
他撇下她一個人走了,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裡,一個遠離故鄉的地方。
她咬著唇,無力地看著天,屋頂上有絲空隙,一繒陽光硬是從那兒擠了進來。
數日以來的病痛折磨著她,沒死在那群土匪手裡,眼下,她卻要病死異鄉了,而杭州,只能來世再見了。
她性子堅強,一直勉強地硬撐著,但祥子的離去像是抽空了她的靈魂,她一時悲從中來,淚水便沿著她的臉龐流了下來。
不能怪他,誰願意拖著一個累贅在身邊,他還要去包頭,還有一番事業要做,兩人非親非故,又怎能要他一直照顧她。
一道人影背著光走了進來,一時還看不清他的面容,低沉沙啞的聲音便興奮地揚起。「妳醒了。」
乍聽到他熟悉的聲音,竟有種見到親人的感覺,她一時鼻頭湧上酸意,淚水無預警地往下掉。
「別哭、別哭……」他伸手想抹去她的眼淚,又覺得於禮不合,大手尷尬地縮了回去,在青布衣裳上蹭了蹭。
她用衣袖拭去了淚水,在看到他的瞬間,心裡漾滿了興奮和激動。
那晚在山林裡,他不惜捨棄畢生的積蓄也要護她周全,他用自個兒的生命保護她,即使在她身染重病的時候,他也沒有撇下她不管。
「是不是身體還不舒服?」焦急和關愛之心溢於言表,他急得又探了探她的額頭,指尖觸到她肌膚時又倏地縮了回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她輕搖著頭。「我不要緊,好多了,只是有點餓了……」
他心裡湧上一陣狂喜,樂於看到她的精神和食慾都變好了。「好好好,妳餓了,妳會餓了,我去拿吃的給妳,妳要吃什麼?」
「我想喝粥。」病弱的身子沾不得油膩,還是吃些清淡的,才不傷胃。
他連忙跑出去向店家要了碗清粥,她慢慢地坐起身子,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但大病初癒後的虛弱,讓她清楚地體認到自己這次病得不輕。
不一會兒,他端來了一碗熱粥,小心翼翼地餵她喝下,臉上的表情十分專注。
「夠嗎?還要不要?」他低聲探詢著。
「不要了。」
她只感到乏力,閉上眼睛又要昏沉沉的睡去。「祥子。」
「我在這裡。」他溫柔地應道。
「你……你會不會走?」她仍是擔心自己會被他拋下。
「不會,我會一直在這裡陪妳。」
他的答話安慰了她,她安心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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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在半夢半醒之間,被一陣說不出是什麼的嘈雜聲音給打擾了,那聲浪裡有喧嘩、有掌聲,隱隱約約地傳進了她的耳朵,她蹙著眉,悠悠從夢中醒來。
「快、快、快,小伙子,加油嘿……」
「大牛,你可要說話算話。」
「對對對,我們大夥兒可都是聽得一清二楚,你可要一言九鼎哪!」
「……」
聲音從樓下的街道上傳來,他們不知道在爭執些什麼,只覺聲音越來越大、越叫越響。
她勉強撐起身子,虛弱地倚著窗邊靠坐,樓下人聲鼎沸,沿著街道擠滿了人。
桔梗瞇起眼往下瞧了半響,漸漸看清了正在上演的畫面,在街道上有兩個男人打著赤膊,肩上各扛著兩隻沉重的布袋,從街道的一端將布袋扛到另一端。其中一個男人髮色微紅,力壯如牛、身壯如山,另一個人則高大健壯,古銅色的胸膛爬滿了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猛地抬頭,線條堅毅的嘴角抿成一線,咬牙忍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