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相公好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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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走近濟南城裡的大街,街道上有各種商舖林立,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祥子一路走著,記得桔梗說過,她大舅就住城東區,說是天富總號趙家,無人不識。

  他不想走得太快,甚至下意識地越走越慢,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他停下了腳步,一股悵然若失的空虛感益發扼緊了他。

  再過去,就是濟南城裡富戶聚集的城東區了,放眼望去,高牆宅門顯得十分氣派,門前的鎮宅石獅高大威猛,樓閣高聳入雲。

  隨著步伐向前邁進,他的心頭也越來越沉重,桔梗……和她同行的路就到這裡了。

  對,只要再多走一段路,她就不用再奔波勞累,不用再隨他餐風露宿。她越見消瘦的身子,可以在這樓閣高榭裡,用錦衣玉食滋養呵護著,用一干奴僕小心伺候著,不久她就又會出落得像朵盛放的桃花了。

  對,只要再多走一步,再一步……

  「這位爺,你的氣色看來不怎麼好,進來小店喝個茶歇會兒,包你神清氣爽、精神百倍。本店有上好的烏龍茶、毛尖、花茶,還有白干,女兒紅、紹興酒,包你滿意。」

  腳步不由自主地踏進了茶樓,喝著夥計倒的茶水,是今年剛采的新茶,芳醇潤喉,但祥子食不知味,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茶館裡什麼人都有,其中一群人的談論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天富總號的趙老爺在找他的侄女,只要能夠提供消息,就有五百兩銀子可拿。」

  「五百兩?真的嗎?但誰知道他侄女長什麼樣子?」

  「那可是個大美人,現在城裡貼著不少告示,上頭就有她的畫像。」

  他全身劇顫,茶水都溢了出來,一口氣奔了出去,直往城裡張貼告示的地方跑,那裡正圍滿了人。

  牆上貼著桔梗的畫像,她娉娉婷婷,正對他盈盈淺笑。畫像裡的她穿著一襲雪白裘衣,髮際的翠玉釵、金步搖裝飾得她美麗非凡,這才是她原來的面貌,一個長在江南水鄉的深宅大院裡的樊家小姐。

  他蹲在牆角,癡癡地看著眼前的畫像,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

  祥子走回城東趙家門前,看著眼前的宅院,高大的院牆內有無數的僕役,有精緻典雅的庭園,有川流不息的達官顯要,有廚子精心烹調的佳餚美味……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豪富之家。

  他猛地大吼一聲,雄渾的聲音震動了四方,路人紛紛側目尖叫。

  他轉身開始狂奔,穿過市集、穿過麗水橋、穿過城隍廟、衝出城門,一路跑著,跑得胸腔都快爆開了,他還是拔腿狂奔著,希望能就此一路跑到天涯海角。

  直到接近了城外的那間小農舍,他才放慢速度,慢慢地走進小院裡,院子裡響起了幾聲狗叫,卻不像他的心跳那般瘋狂,只顯得寧靜安詳。

  桔梗正坐在井邊,努力地搓洗著他的衣服,一張小臉專心一致地搓揉著那件沾滿塵土的粗布衣裳,背後的樹枝上晾著幾件她已洗好的衣服,他的布衫、單衣、褂子正迎風招展……

  他的眼裡有些模糊了,熱騰騰的酸意直竄鼻尖,她看來像是平凡的村婦,細心地洗著她男人的衣服,一切看來這麼自然、這麼平凡、這麼幸福。在這農舍小院裡,她是他的媳婦,是他的女人……

  這是夢嗎?那他但願永遠不要醒……

  桔梗抬頭要晾剛洗好的衣服時,卻見到祥子就站在她前面,讓她嚇了一大跳。他的樣子看來有些可怕,滿頭滿臉的汗水,一襲藍布衫濕得可以擰出水來,而他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目光裡交織著痛苦和絕望,複雜得令人心悸。

  「你怎麼了?悶不吭聲的嚇了我一跳,怎麼跑得這麼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她有些著慌地問。

  「沒……沒什麼,外面天熱,跑了一段路。」他強自壓抑著心裡的激動。「妳怎麼……在洗衣服?」

  她的嬌顏染上幾抹紅霞,羞赧地笑了笑。「一路上衣服都穿髒了,剛好……也沒事,就……洗了洗,我……不太會洗,你……你別嫌棄……」

  衣服濕答答地滴著水,歪七扭八的橫披著,末洗的衣服零亂地躺在木盆裡,生平第一次洗衣服,她洗得很狼狽,青蔥玉指已是紅通通的。

  「不……不會、不會。」他的聲音已有些哽咽。

  這一輩子闖蕩過大江南北,餐風露宿,什麼苦他都吃過了。堂堂男兒志在四方,早些年這樣的飄蕩,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但這幾年,一種孤獨如影隨形地伴著他,尤其在孤身一人時,那滋味更加濃郁。他不曾和哪個姑娘兒女情長過,多年的準備就為了在包頭大展手腳。

  但是,現下一個女子為他洗衣,只為了他一人這麼做,讓他在此時嘗到了幸福的滋味,甜甜的、濃濃的,那莫名的空虛感被充滿了、被填飽了。原來,他想要一個家,想要眼前這個盈盈淺笑的姑娘。

  看到他眼裡的茫然和震驚,她仍有些羞澀。「我不會洗衣服,是王嬤嬤教我的。」

  「妳洗得很好。」

  他心裡湧上感動,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卻激動得想嚎啕大哭。

  她仍是羞澀,不好意思承認,當她看到他穿著這麼破舊的衣服時,她只覺得心疼不捨。

  「你去城裡有沒有打探到我大舅的消息?城裡是不是有間天富總號?」

  祥子高大的身軀僵硬了一下,眼睛迴避著她的目光。「沒有,沒找到這家鋪子。」

  一連串的謊言從他的嘴裡不假思索地流洩了出來。「聽說……在兩年前有,但是已經撤掉很久了,至於妳大舅,聽說已經舉家南遷,現在不知去向了。」

  在這一刻,他違背了自己一向堅守的道德良心,自私地誆騙了她,只怕她走進那深宅大院裡,從此他將連她的背影都見不著了。為了這點兒私心,他知道,他會墜入十八層地獄裡,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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