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我出谷時,也是在蒙住眼睛的情況下。等眼睛布拿下來,我已經在往酉裡國大城的路上了。」花朝倒沒有說謊。
「看來,想藉著朝表哥尋到姨母下落是不可能了。」皇帝歎氣道。
「嗯。」花朝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在確認母親與外祖母身體無恙後,苦苦壓抑在心底的相思便不由自主地揚起,一顆心早就飛向別處去了。
皇帝將他的浮躁全都看在眼裡,嘴角浮起神秘笑意。
「朝表哥要不要去坤玉宮一趟?慧姊姊在那裡等你喔。」
「啊?她也在宮內?」花朝喜出望外,以至於沒追問何以千慧會在坤王宮等他。
「嗯。朝表哥快去吧。」
「臣告退。」花朝胡亂地行了個禮,迫不及待地奔出天籟官。
「朝兒……」坐在床榻上的徽音公主來不及叫住他,秀眉蹙緊。
這樣好嗎?她懊惱地瞧向皇帝,後者顯然是興奮過了頭,壓根兒沒想到有哪裡不對勁。
☆ ☆ ☆
坤玉宮一向為皇帝的貴妃居住的官殿,但由於前任皇帝明帝感念他的皇后數次以命相救的深情,立誓不納嬪妃,現任的開新帝仍年幼,尚未大婚,是以坤玉宮應該是閒置的。
這個想法在花朝心裡根深柢固,當然,坤玉宮再怎麼說也是後宮一個重要處所,宮人自然會定期打掃,可是……眼前的這座宮殿不僅是被定期打掃而已,熱鬧輝煌的模樣倒像是有什麼貴人進駐似的。
環繞著宮殿的園林景致顯然經過一番精心整理,即使是深冬時節,依然可見古木婆娑,草香泉漬。
掩映在林木間的亭台樓閣非但不顯得殘破,甚至可以說得上金碧輝煌。留守的宮人也比花朝想像的多,他一踏進坤玉宮範圍,便被人認出,宮人們有的興奮的向他行禮,還有人大聲朝裡喊:「東寧侯駕到。」
「東寧侯駕到……」
一聲一聲的往裡通傳,害他差點以為自己是臨幸嬪妃的皇帝了。
這是怎麼回事?
千慧在哪裡?坤玉宮又是何時變得這麼熱鬧的?
難道皇帝大婚了?或是納了貴妃?
後兩個意念對花朝是不可思議的。
雖然剛才謁見皇帝時,發覺他身材抽長了不少,但眉眼間的純真依然是自己所熟識的小表弟呀。算算他今年不過是十三歲,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成親?
悶著滿肚子的疑問,花朝往裡走,然後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到一群宮人簇擁著一名華衣麗人朝他走來。
她,頭戴鳳冠,梳著貴婦髻,秀麗的鵝蛋臉上有著他記憶鮮明的五官,但那模樣、氣質竟讓他覺得陌生。身上那襲色澤鮮艷、繡有紋飾的黃袍在溫和的冬陽照射下金光閃現,刺痛了他的眼。
「朝……」
一聲發自靈魂深處的深情呼喚,很快使得陌生、刺痛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花朝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迎過去,千慧也甩開從人飛身奔向他,引起身後的宮人一陣驚呼。
「娘娘,小心呀……」
震驚猶如五雷齊鳴,花朝只覺得耳內轟轟作響,全身血液倒流,四肢冰冷。不可能的,一定是他聽錯了,聽錯了……
「朝……」
重逢的驚喜沖昏了千慧,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打從他生還的消息傳回京,她便按捺不住立刻見到他的衝動,急於證實他的歸來不是夢、不是幻,而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雙臂緊緊摟住他結實的臂膀,觸手的溫暖填補了內心聽聞他死訊時,硬生生被掏空的空虛。他真的回來了,在經歷了兩百多個日子的生死不知後,在經歷近九個月的相思煎熬後,他終於回到她身邊!
「朝……朝……」她忘情地呼喚他,雙手不由自主的在他臉上、身上摸索著,彷彿只有藉著觸摸他,才能確定他回到她身邊。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眸,但她不在乎,只要他還活著,回到她身邊,她什麼都不在意。
花朝猶疑地伸手為她抹去淚水,指尖碰觸到的熱淚幾乎要灼燙了他,接著看進那雙水光迷離的眼眸,混合著喜悅的強烈情感源源不絕的從那裡投射出來,匯聚成一道溫暖的潮流衝擊著他因先前的震驚而冰凍住的心。
一定是聽錯了!
他釋然的牽起嘴角,然而,疑慮像灰雲一樣籠罩向他。
花朝攏起眉,眼中的溫暖冷卻。
「他們喊你什麼?」
「朝……」
千慧眼露迷惘,見到他的歸來,她整顆心都專注在他身上,哪理會得「他們」喊她什麼,「他們」又是指誰呢。
「他們喊你什麼?」
千慧臉上的困惑看在花朝眼中,卻成了無法面對他的心虛,憤怒與遭到背叛的情緒沉重地壓上他心頭,登時怒火攻心,頭昏腦脹了起來。
「他們喊你什麼?回答我!」
無法忍受她的沉默,花朝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強烈的噁心感覺讓千慧一時無法回話,只隱約察覺花朝必然是誤會了什麼,她心急如焚,想要解釋,可是腹內的酸楚洶湧的翻騰上來,堵住了喉頭。
「惡惡……」
「娘娘!」
「東寧侯,你放開娘娘呀,娘娘懷了身孕,受不住你這樣的!」
宮人們驚慌地圍過來,膽大一點的伸手想要拉開花朝,膽小些的便只能急得乾瞪眼。
「身孕」兩字青天霹靂地打向花朝,他後知後覺地看見千慧腹部的隆起。天呀!
花朝驀然用力推開千慧,眾宮人邊驚叫,邊七手八腳的攙扶千慧。
「娘娘,娘娘……」
「朝……」
突然被推開,雖然有宮人及時扶住,千慧腹部仍一陣絞痛,但她仍一心掛念著花朝,卻見他一步步後退。
花朝太震驚了,而接續著震驚而來的刺痛比起驅毒時承受的痛苦還要教他難以忍受。那時候有兩人刻骨銘心的情意在支持,此刻卻只有遭到背叛的傷痛殘酷的凌遲他。
「不!」他發出淒厲的叫喊,那聲音粗啞漫長,聽得人頭皮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