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在彼此視線可及的地方停頓下來,靜靜對峙,四周忽然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靜,似乎空氣都已凝結。
突然,徹勃這邊傳出輕蔑的笑聲,原來幾個大將一見對方領軍的人居然是整日花天酒地、只曉得在女人堆裡打滾、大汗最不器重的晉王鐵穆爾,而不是經歷數百場戰役、戰爭經驗豐富又老到的宰相耶律暉,緊繃的神經忽然鬆弛了下來,於是他們忍不住發出輕蔑的哼笑,只因這場戰爭實在是可以不必打了。
只有徹勃,他全身的肌肉收得更緊,瞳孔也因戒慎而收縮。
他知道鐵穆爾絕非泛泛之輩,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麼的不普通。過去這二十幾年來鐵穆爾始終在裝懦弱、裝迷糊,可他卻始終不敢小覷鐵穆爾,只因為會裝懦弱迷糊,也願意裝懦弱迷糊的人才是最精明、最可怕的。
現在他全副武裝,坐在戰馬上,立在軍隊的最前方,往昔那種總是疲倦、懶洋洋的神態已完全失去蹤影;現在的他氣焰逼人,威風凜凜,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軒昂異常。
徹勃忽然感覺到強大的壓力襲來,雖然他手邊有父汗帶去上都遊獵的一半軍隊,還有他派人去西夏請來幫助他的鐵騎,但他仍然感覺到一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只因鐵穆爾從來沒有帶兵打仗過,父汗根本不信任他,也就沒有安排任何一場戰役讓他參與,一個沒有實戰經驗的人,就無從得知他打仗的方法、打仗的技巧,也無法得知他的習性與弱點。一個完全沒有底細的敵人若不是最容易打敗的敵人,那就會是最難纏的敵人,而他相信鐵穆爾是後者。
他聽見身旁的大將在笑,便很想揮刀抹去他們的笑,因為這表示他們有了輕敵之心,這在戰場上是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但是他卻不能阻止他們的笑,因為那表示他介意鐵穆爾的實力;現在他必須裝出一副自信滿滿、毫不在乎的樣子。
他凝視著鐵穆爾,用他那森冷得讓人愉快不起來的聲音道:
「鐵穆爾,我記得你一向性情懶惰,遲起早眠,極愛風流快活,今天怎麼忽然變了個樣呢?莫非你之前都是裝出來的?你故意裝風流、裝懶散,好讓我和耶木罕失去戒心,以為你對這汗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鐵穆爾聳了聳肩,淡淡地回道:
「也許是吧!我對汗位當真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不只是汗位,他對戰爭也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甚至是非常厭惡的。
徹勃的眼睛裡射出凌厲又可怕的光芒。「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繼續裝下去呢?」
鐵穆爾歎了一口氣,十分無可奈何。「有人把箭頭瞄準你的時候,你還能繼續裝迷糊嗎?」
徹勃笑了,他笑的時候此不笑的時候還要陰險殘酷。「我也可以不把箭頭瞄準你啊。」
鐵穆爾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感到愉快,他淡淡地回道:
「你不把箭頭瞄準我,卻讓我覺得比被箭瞄準了還要難過,因為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得擔心你什麼時候又要將箭頭瞄準我。」
徹勃沉默了一會,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鐵穆爾啊鐵穆爾,你果然是一個最精明的人,你可知道太精明的人通常是活不久的。」
「是嗎?幸好論起精明,我萬萬不及二哥你啊。」言下之意就是說,徹勃的命將比他的更短。
鐵穆爾身邊的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徹勃的臉陰森森地抽搐了幾下,他已經不打算再繼續跟鐵穆爾對話了,因為已經沒有對話的必要。
當敵人的軍隊遠少於自己時,採取包圍戰術是一個絕佳的方法,徹勃當然也採用了這種方法。他分四路進擊鐵穆爾的軍隊,鐵穆爾卻集中所有兵力,只管朝徹勃的主力軍攻擊;徹勃見鐵穆爾對夾攻的軍隊視而不見,只傾注全軍朝他進發,不禁有些錯愕,因為這樣一來,就變成自己兵薄將寡,以少迎多了。更何況鐵穆爾身邊的將領全由耶律暉一手訓練,任何一個都是萬夫莫敵的大將,他也沒有把握能打贏任何一個,現在全集中起來對付他,他如何能不害怕?
他既然心生畏懼之意,便撥馬轉身逃走,將士們見主帥竟臨陣脫逃,當場軍心大亂,陣形潰散,兵敗如山倒。鐵穆爾生平這第一仗,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打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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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吉思兒得意地笑著,她一點兒也不在意被當成人質綁在樹上。
徹勃已經連續賞了她好幾個耳光,她的嘴角也流出鮮血,卻仍然無法阻止她那刺耳的笑聲。
「六皇后,請你別再笑了,請別再刺激他了。」香雪拜託地道。她左右掙扎,牛皮繩卻越纏越緊,緊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不只是徹勃厭惡聽到吉思兒的笑聲,連她也覺得這笑聲實在十分刺耳。
「他不會殺我們的,要殺我們就個需要把我們綁在澍上,還費力地在我們面前挖這麼一個大洞。」她看著越挖越深的洞,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就憑這麼一個簡單的伎倆就想教鐵穆爾上當,真是太小看鐵穆爾了。
「挖深一點,再深一點,動作快!」徹勃握緊雙拳,散發裡那雙如狼般的眼射出狂亂的光芒。他還沒有輸!至少他還有兩張王牌,這兩張王牌足以扼住鐵穆爾的咽喉,讓他無法呼吸。
他動員所有的兵力,連夜挖了一個寬達數丈,深達數尺的大洞,鋪上搭帳用的毛皮,再於毛皮上灑上泥土,讓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完好的土地,然後在土地前方的樹幹綁上最甜美的誘餌--香雪公主以及六皇后。
他來來回回仔細地檢查這個陷阱,確定沒有任何一處瑕疵,這座樹林裡多不勝數的枯葉使得這個陷阱完全無法被察覺。
「沒有用的。」吉思兒還是笑得那麼無所顧忌,她對徹勃這種方法嗤之以鼻。「你以為鐵穆爾是笨蛋嗎?他看見我們兩個被綁在這裡難道不會心生疑竇嗎?我們難道不會出聲或者搖頭來提醒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