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蕭公子……」
呆呆看著跨入馬車的蕭天逸,方玉兒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聲音像浮在半空中不太真切。
他盯著她看,沒有吭聲,唇邊卻有一抹笑意。
方玉兒渾身的汗毛敏感地立起,心臟更是停止跳動般,幾乎要昏厥過去。
蕭天逸泰然自若地坐到她對面,兩人靠得如此近,近得她都可以看出他眸裡的倒影,方玉兒心一驚,整個人往後仰,卻咚地一聲撞上了馬車車廂。
「你就這麼怕我?」探詢的目光緩緩投向她。
「不、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方玉兒垂下眼簾,卻依然可以感受到對面傳來的灼熱目光,她有些失措地挪了挪身子,汗珠不斷從額頭上淌下。支吾了半天後,總算找到個合適的話題。
「那天在南高峰……謝謝你了。」這些天一直沒機會單獨和他說話,今天鄭重向他致謝也是應該的。
「沒什麼,方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蕭天逸好整以暇地向後一靠,湛然有神的眸光愈加深邃。
說來好笑,那日在南高峰,聽了她和她大哥那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對話後,他忽然有種想認識她的衝動。
她很特別,這些年他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率性的女孩。要是小妹像她一樣該有多好……他歎息著,不禁黯然神傷。
所以,當她不小心滑落山崖時,驟然回神的他也跟著跳了下去,根本沒想過那山崖有多深。
當他在半空中張開雙臂抱住她時,他本能地把她護在胸前,緊緊的,生怕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剛巧在下墜時,一株盤亙在峭壁深處的松枝出現在他眼前,他毫不遲疑地長臂一伸,抓住了它,並順勢騰身而起,藉著凹凸不平的山巖,回到山頂。
此時的她已經昏迷過去,軟軟地躺在他懷裡,晶瑩細緻的臉頰略顯蒼白,長扇般的睫毛下那雙細巧的眼眸微微合起,彷彿睡夢中的佳人。
他呵護地將她的衣袖拉起,又將散落在她面頰上的秀髮撥開。當他觸到她肌膚的那瞬間,他的心為之一震,一種莫名的眷戀湧上他的胸腔,他甚至奢望這片刻的溫柔唯他獨享。
驚詫於這種陌生而又強烈的感覺,一向沉穩內斂的他,趕忙將她交給她的哥哥後,便悄然離去。
他的人生不需要這種感情,他一直是這麼想的,卻不知從此之後,那抹嬌美的身影總在不經意間爬上他的心頭。
原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和她有任何交集,沒想到事隔十幾日,在孤山上,他竟然又見到了她。那時的她像一隻無助的小貓,孤零零一人坐在放鶴亭裡,傷心地哽咽著。
在她的眼角,他望見了結在睫毛邊緣上的水霧,瑩瑩然,淒淒然,竟比凝著的淚更動人,他的心在霎時間揪痛不已。
前些陣子,有關她的事在杭州城傳得沸沸揚揚,他那兩個隨從又喜歡把聽來的消息鉅細靡遺的向他稟報,所以,他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她身邊發生的一切。
面對悲悲切切的她,他忽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一點也不喜歡她哭泣的樣子,他喜歡她笑,喜歡看她天真無邪的開朗模樣。於是他破天荒的,做了件這輩子從沒做過的事——逗女孩子開心。
她笑了,略微赧紅的雙頰像早春盛開的桃花;她笑了,明媚的烏眸因漫天火花而綻滿耀眼光華,亮得攝去他的心魄。
他當場就決定要幫她,可怎麼幫?不能太突兀,又不想讓她覺得他在施恩,正在煩惱之際,她的二哥和三哥剛巧請他作客,他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如約前去。再見到她之後,又找了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將她帶回長安。
表面上是為了小妹,不過他心底清楚明白,不就是為了她嗎?望著面前羞澀的人兒,他眼中的笑意更濃……
斜陽漸黯,向晚的西風,輕吟著撫過大地。霞光燦爛似錦,透過樹葉間的隙縫悄然灑落在地上,為蔥鬱的林間染上層層或濃、或淡、或淺、或深的夢幻色彩。可不知為什麼,即使是在春天,即使是滿目的青綠,林中卻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蕭素氣息。
方玉兒安安靜靜坐在在林間疾馳的馬車上,出神地望著窗外,表面上彷彿老僧入定,內心卻熱呼呼的。
四天了,她和蕭公子共乘一輛馬車已經四天了。
雖然蕭公子話還是不多,而且他大部分時候都做沉思狀,但每當他靜靜看著她時,總會讓她心頭大亂,六神無王,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
不過,她和蕭公子的關係倒親近多了。
他會對她噓寒問暖,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清淡,而是充滿關切和憐愛,甚至會在下車前紆尊降貴地替她披上外衣,令她受寵若驚……
「看什麼呢,這麼認真?」清爽迷人的陽剛之氣悄悄竄入她的鼻端。
「沒、沒什麼。」唇畔亮出一抹羞澀笑容,方玉兒慌亂地收回視線。
將她的羞赧納入眼底,蕭天逸不覺莞爾,瞧著她的眼神帶著無限的憐愛。
他抬眼望向窗外,不想給她太多壓力,眼角餘光卻突然發現林中有異狀,天生的警覺讓他不由分說地抱住方玉兒凌空躍起,如閃電般從車廂裡破頂而出。
就在他離開車廂的那瞬間,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一團濃煙在他方才坐過的車廂內炸開。
「什麼人?敢暗箭傷人!?」走在前面的劉峒和趙漢光驟然變色,驚叫著亮出兵器,眨眼間便和一群湧出的黑衣人打成一團。
護著懷中花容失色的方玉兒,蕭天逸矯若游龍,快若驚鴻,三兩個起落便已在十丈開外,忽聽身後一陣風響,知是暗器射來,他長嘯一聲沖天而起,只見數十道寒光從腳下掠過。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暗算我們?說!」蕭天逸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暗器襲來。
緊摟住幾近昏厥的方玉兒,蕭天逸急中生智,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疾電般脫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