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死?很新鮮的說法。」他笑了笑。
「不好笑!人命關天,不能拿來說笑。」她板起臉孔,嚴肅指正。
龍炎天拊掌。「你說對了一點,人命關天,死活自有天定命數,所以我才說與大夫無關。」他說得理所當然,眼神透露--你看嘛,連你自個兒也恁般說。
「不……不是這樣……」哎呀,都快被這男人搞混了!「患者來找你治病,你倘若不醫,害得他們一命歸西,這根本不是天定不天定、命數不命數的問題,而是你見死不救的後果!」對,這才是她的立場。
「天下大夫何其多,名醫、密醫、庸醫到處都有,我不救,並不表示我將患者扣在這兒了,我也沒拿刀架在他們頸子上,威逼他們不能去找別的大夫治病,怎能說是我害的?」俊眸哀怨的瞅著她,訴說著她如何誤會他的委屈。
「是不能……」憂鬱俊顏差點讓平安同情心氾濫。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
她憤憤甩頭,揮去他營造出來的假象。
「可是,你是個大夫、大夫呀,豈有把病患推出門的道理!」
裝可憐沒用,龍炎天索性端回佣懶笑臉。
「朝廷有律法,規定一個出身食堂世家的子弟,非得繼承家業不可嗎?」
平安一楞,差點接不上話。這男人說話怎麼跳得這麼快?
「沒有這種律法……」
「這不就對了!我只不過湊巧生為龍家子弟,習醫乃家傳祖訓,不代表我真得將行醫當作畢生職志,你說對吧?」
好像也對……
「況且,醫者行醫最忌心緒不定,你認為我這種人能勝任大夫之職嗎?是否不該隨便替人診病?」
是不該隨便……
「萬一誤人病情,你說該怎麼辦才好?」他煞有介事,問得認真。
「我……」
她的話都被他輕輕鬆鬆堵了回來,幾乎都要順著他的立場點頭了,她反而成了站不住腳的那一方,平安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大言不慚的男人。
耍賴!他耍賴!這是什麼荒誕謬論?哪有專司救人性命的大夫如他一般漠視人命,虧他得了「神醫」的稱號……啊!她想起來了--
「我聽山腳下的鎮民說,這幾年來,人們想求神醫治病,卻大都鎩羽而歸。我才在懷疑為什麼他們要見你一面怎麼困難,原來是你故意刁難前來求醫之人!」她恍然大悟。
「說刁難不好聽啦,只不過教他們知難而退罷了。」
還不是一樣!
豈料這回,平安非但沒有發難,小臉上的義憤填膺轉瞬被憐憫取代。
「龍大夫,你的心情一直很糟嗎?你過得不快樂?人生在世,快樂是過一天,不快樂也是過一天。天無絕人之路,你何不換個念頭過日子,別太鑽牛角尖,或許會開心些。」說到後來,她哥倆好的拍起他肩膀安慰。
耶?龍炎天被她突然轉變的態度搞得一楞。
這小東西變臉跟翻書一樣快,前一刻還神嚴色正的駁斥他,下一刻卻同他好言相勸起來,很少有事會讓他楞住、值得他開懷大笑,但此時他實在是憋不住了--
「哈哈……」有趣!尤其她那宛如勸他「遁入空門」、「忘卻凡心」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唉唷,扯到背上的傷口,好痛……
「我看你心情挺好的嘛!」她側目。
「呃、還好。」他立刻收斂笑臉,不想讓她生疑。
「我爹也說『知足常樂』。你擁有過人的財富與地位,我不明白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她不解的搖頭。像她爹就很懂得知足的道理,知足到每天都樂過了頭。
「人心中的怨、癡、情、仇,均源於貪,若不貪,就不是人心了。」嚴格說起來,財富地位非他所欲,他還真不滿足呢!
平安柳眉輕攏。「你說話好深奧,我不是聽不懂,總覺得你像是回答了我,卻又像是避而不答。」給她的感覺好比那些只會說「天機不可洩漏」的算命仙,滿身秘密的樣子。
「習慣就好。」他悠哉一笑。
「習慣?不,我是上山來跟你談生意的,哪有空閒去習慣一件事。」
習慣,通常要花上不少時日。她不能離開秦府太久,荷月就快到了,秦府每年都會籌備賞荷會邀請京城富商前來一聚,很多事得忙呢,爹爹鐵定忙不過來!
談生意啊……
龍炎天挑了挑俊眉。與她抬槓一點都不無聊,讓他差點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恕在下難負此大任,煩請轉告秦公子,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在下無福消受。」
秦嘯日想行善積福是他家的事,他沒興趣。
「你總不會一年到頭都心情不好吧?」平安蹙眉,顯然已經把龍炎天不想替人治病的肇因,歸咎於他心情不佳。
「人無法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況且近年來痼疾纏身,痼疾復發每每都令我有些煩鬱。」他撫額,狀似煩心。
「那麼,養好病,你就會愉快多了?秦家藥鋪有最上好的藥材,少主既然請你到秦家藥鋪義診,我問少主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把藥材送給你補身,我家少主是個明理人,想必他會明瞭你的難處。」她微笑。
龍炎天朗眉微皺。
藥材?免了,龍家莊裡堆放的藥材多到他看了就煩!
不過,見她提到秦嘯日時,清眸中綻放的忠誠光芒,突然讓他覺得有些礙眼。
「你是秦嘯日的什麼人?」他不太喜歡自己這個問法。
「我是秦家總管之女,目前是見習總管的身份,也就是我家少主的僕人。」
「是不是秦嘯日囑咐你,務必說服我簽下這份合同?」
據他所知,京城秦家藥鋪的營運本來就好得很,無需他到鋪義診亦能達水準之上,秦嘯日何必派人大老遠捎來這張可有可無的白紙黑字?況且,這是哪門子「生意」,他一分錢都賺不到咧,秦嘯日憑什麼認為他會答應?
「少主沒有明說,但我一定要做到,因為這是我的責任!」她可沒打算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