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杞人憂天,公司不是還有一堆事等著你去忙?我會每天打電話給你報平安,好嗎?」她嘴唇輕顫,笑得虛弱。
「我知道了。」她的臉那麼近,原來黑亮的眼珠只剩濛濛黯然,他喉嚨發啞,心臟緊緊收縮起來,許久、許久才說出話來。
他走了。
任箏側耳聆聽不知多久,緊懸的心滑回原來的位置,她摸索著起來,一步一步走出門口,舉步危艱的下樓,前仆後繼的絆倒,又驚險萬狀的撞到傢俱,終於讓她走出房子,她還記得停在屋旁的單車,憑著微薄的直覺,當她一手觸到冰涼的金屬外殼時,一抹難得的真正喜悅躍上她眉間。
然而,笑容很快像朝露蒸發了,那龍頭、車座,甚至她放過花和書籍的籃子,挾這太多記憶向她撲來,是不是要等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她才能真正忘記光明的美好?
再也壓抑不住的悲慟從她失控的喉嚨狂逸出來,白天的她可以妥善管理好自己的情緒,或者歐格鞏在的時候,慢慢地,她也以為自己沒事了,但是,她從事發就密密掩埋的傷痛,在夜晚睡眠時分就毫不留情暴露出來了,那痛,太徹底,太尖銳,她已經無力抵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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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蒼白和無助漸漸連白天都管不住了,她常發呆,日影斜移,對任箏來說失去了意義。
晏嫂歎氣的自言自語:
「該不該請少爺回來,看他又忙成那樣。」至於倪晃,早在數天前跟著一群北上來探望他的好友東海一周去了,家裡根本沒有可以拿主意的人。
獨眼龍的工作性質晏嫂豈有不清楚的,她並不以為她的小少爺走上這條路是十惡不赦的,造成今天這局面,全是他那不負責父親的罪孽。
晏嫂為難的凝視過於沉靜的任箏,歎口氣,選擇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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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眼龍風捲雲殘的甩車,衝進大廳,幾乎是一氣呵成。
他激烈的動作在見到客廳靜坐的畫面才稍稍綬和了下來。「你搞什麼鬼,不是答應給我電話,我等了一天。」
儘管忙得心力交瘁,他大哥大始終開著,她的不守信害他一整天浮躁不安,一天的工作量銳減,沒想到憂心如焚衝回來卻看見她悠哉的模樣。
任箏沒有搭理他,眼光仍然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箏!」
他的呼聲喚回她些些神志。
「哦。」她總算把臉掉到他的方向。
由廚房趕來看個究竟的晏嫂驚訝的貶了下眼。
整大,呆坐的任箏根本沒反應,不管她說了多少話,她始終像雕像一樣不理不睬。
她心緒忐忑的看著任箏的反應。
「箏?」獨眼龍疑惑的叫。
任箏徒勞的收回渙散的思緒,有人在喊她——
他面對她,斂起方才熾烈焰燙的脾氣。「你在這裡坐多久了,手冰得像鬼——」他轉向晏嫂怒道:「你是怎麼照顧她的!」
淚衝上晏嫂目眶。「少爺,任小姐不吃不喝,我已經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了。」
一片重重的陰霾覆住他沉重的心,獨眼龍單膝落地,他發現自己每根神經都絞痛著。「箏……你在怪我沒辦法每天陪你是嗎?對不起,公司在妀組……」
她無言看了他好久,唇邊緩緩凝聚出一抹幽忽的笑。「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一副天要塌的樣子?」
「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按時間吃飯睡覺嗎?」她有反應了!
該死!他養了一群人,卻沒半個告訴他任箏的情況!
「為什麼要睡……反正都是黑的。」她仍迷迷茫茫的笑,眼神空洞而苦惱。
那種痛,無關肉體,她說不出來。
獨眼龍癡癡望著她,只覺冰獄般的冷從腳板淹到他咽喉,悚然而驚。
她的喃喃自語,她的意識和思想都不在這裡,跟他說話的任箏不過是個失去靈魂的軀殼,那個他摯愛的女孩到哪去了?!
她把自己封閉到一個誰也去不了的地方……不可以!瘋狂的自責像春生的野草可怕的啃噬他的心。是他疏忽了她,他把加諸在她身上的意外苦難看得太膚淺,忽略了她強顏歡笑下的驚懾和沉痛。
「別走!」他扳住椅面的手痙攣著,明顯的血管浮凸,激越的跳動。
「走?」她眩惑的重複,「我哪裡都去不了了,不管……哪裡——」她瑟縮,眼瞎了,就跟斷腿斷腳一樣,能去哪裡?
困難的嚥下徹骨徹心的痛楚,獨眼龍咬牙。「你不可以退縮到那個我追不去的世界,不許不許!那日,你在修車廠不是要把快樂分給我,如今呢,你想食言而肥了是吧!你要我快樂,卻把我快樂的源頭扼殺掉,你太沒良心了,你好殘忍哪,怎麼敢甩下我,箏,給我時間,我會用盡一切力量把光明還給你,相信我!」
對他撕裂心肺的低吼,任箏瞪大了眼珠,神情宛如作夢,很遲、很遲,她伸出一直放在裙兜的手觸了觸他彎彎的眉,低低細語:
「別——傷心。」
「老天!」他心如刀割,痛苦的閉上眼睛。
天老爺!把她還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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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他心碎難以自持,為了不願驚嚇到她,即使聲音的頻率隱隱作痛,依然不著痕跡。
他彎腰將任箏抱起。
「我們要去哪裡?」他的胸膛總能給她奇異的心安,她如此的需要他,靜靜依偎,羞赧害臊全是無關緊要的了。
「把眼睛給你。」
她不懂。「格鞏,我的眼睛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俯下頭以頰對頰的摩挲著,喉結痛苦的浮動。「你會受傷、弄壤了眼睛全是我的緣故,我不該招惹你的。」
他是不祥的!多年前是誰指著他滿懷怨懟咆哮著!
他是被詛咒的!多少年前是誰張著血絲般恨意的眼毆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