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格格聽了,細細看著蘊菲,轉身對老嬤嬤說:「奶娘,他說是個女的,我看也不像男人,不如放了他吧!」
老嬤嬤卻不同意,「格格,別受他的騙!漢人詭計多端,誰曉得是真是假?非捉他回府裹驗清楚了才成!要不然,話傳到王爺和王妃耳裹,老身可擔不起責任。」
「好吧!帶他回府。」格格同意了,「叫人好好待他,別嚇著人家。」
到了王府,驗明正身不難,但立刻引起更大的誤解,一個單身少女,千里迢迢從江南來到關外,還化裝成男子,行蹤詭秘,盛京是滿族的根據地,目前適時刻是王公貴族祭掃先人墓室的時期,城裹有不少的達官貴人和王族,蘊菲因此被懷疑可能是前來暗殺貴人的刺客,或者是明室叛黨的聯絡人。
蘊菲嚇壞了,向看管她的僕人要了紙筆,把自己的身世和到關外的前因後果,一一陳述,她沒有矯飾的虛辭,也沒有哀懇求憐,只是平平實實的將真相陳述出來,一直寫到上燈時分,才交出這份「供狀」。
供狀交了上去,還是半天沒有消息。天漸漸黑了,蘊菲一早到月老祠,無端惹禍上身,被捉到王府來,一整天水米未曾沾牙,加上前途未卜的恐懼憂急,真是萬感縈心,她想起了李清照的名句:「只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當時讀到這句,她感傷掩卷,楚南還笑她是「看評書落淚,替古人擔憂」的小傻瓜,誰會想到她今日之愁,別說是蚱蜢小舟,就算艨艟海船,也載它不動。
正在一個人發愁時,卻看見一盞紅紗燈從窗外經過,兩名侍女打開門進來,一人持燈,一人提著食盒和衣包。
「格格要見你!」侍女之一面無表情的說,「快吃了飯,緣雲會替你更衣,帶你去見格格。」說完,她就走了,留下另一名侍女。
叫綠雲的侍女對著蘊菲友善的一笑,打開食盒,取出幾碟小菜和一碗白飯,居然頗有江南風味。「你是南方人吧?我家格格也愛吃江南菜,算你運氣好。」
「多謝格格,也多謝姊姊。」雖然餓了一整天,蘊菲還是保持著優雅的姿態,斯文的進食。
綠雲睜著大大的眼,一直望著蘊菲,笑道:「人家都說江南女子秀氣,果不其然!姊姊,你好美啊!」
蘊菲紅了臉,但也乘機想打聽消息,哪位王爺的千金?「哪裹!你家格格才真的美呢!不知道格格是哪家的千金?」
「我家格格是肅親王的小女兒。」綠雲似乎很喜歡說話,「她可是滿洲第一美人兒,去年我們到京城晉謁太后,格格走到哪兒都大出風頭,還有不少貴公子為了她爭風吃醋,有一回幾個貝勒還打起架來,連皇上都驚動了,把打架的貝勒們叫去狠狠罵了一頓,其實我家格格連正眼也沒瞧他們一眼呢!你說好不好笑?」
「喔,我麼我今天冒犯了格格,她不知會不會生氣?」
「放心,放心,沒事的。」綠雲拍胸脯保證,「格格雖然高傲了點,待人卻是最好的,何況……嘻嘻嘻……她又喜歡南邊的人,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吃過飯,綠雲替蘊菲更衣時,蘊菲謙遜著要自己來,綠雲搶著說:「你不會弄,我們這兒沒漢裝,格格要你換旗袍,你不會穿,還是我來幫你。」
蘊菲穿上旗袍,連發也梳了旗人的式樣,就腳下沒換上高高的「花盆底」,仍穿著繡花鞋。
第十章
「民女方蘊菲,叩見格格萬福金安。」
這幾句清脆的話語,讓和碩格格雲笙有了極深的印象,在京城的時候,她見過許多漢人大臣家的命婦和小姐,每到行禮時最令她頭疼,要不是有人戰慄失序、木訥無語,就是羞縮惶恐,能完完整整說上一句話的,簡直百不見一,而蘊菲卻能從容大度、儀態萬千的請安,令她大為驚訝。
「請起,方姑娘,這裹是我的閨房,就不必繁文縛節了。」
「是。」蘊菲盈盈起身,站在格格前方。
「你的親供我看了,真情流露、感人熱淚。」雲笙微笑著說,「你不必拘束,請坐下,這樣我比較看得清楚你,說話也方便。」
「謝格格賜坐。」蘊菲依言坐下。
雲笙將桌上的琉璃燈移近,仔細的看著蘊菲,眉、眼、唇、頰一一看了,又拉過她的手,輕觸著她柔膩的肌膚,最後歎著氣說:「你真美!怪不得——」她的眼圈微紅,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蘊菲不明白格格的用意,但見她似無惡意,遂大著膽子求情,「今天早上冒犯格格,民女罪該萬死,請格格垂憐,放民女回去吧!」
雲笙「嗤——」地一聲嬌笑,放開蘊菲的手,笑道:「別急呀!我還有話問你呢!」
「不知格格還有什麼要垂問之處?」
「我想問,」雲笙停了一下才說:「你不是說還有一位表哥陪著來嗎?他到哪兒去了?他為什麼肯陪著你來?這人做好事也做得太過頭了吧?」
提起博宇,蘊菲心中不安極了,表哥一定很擔心她。早上她只說想到客棧附近的月老祠求籤,博宇心知肚明是為誰而求,滿肚子忍不住的酸意,蘊菲也不好意思要他相伴,便一個人出來,想不到惹出一場禍端,博宇在客棧裹等不到她,一定以為她出事了,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呢。
於是蘊菲娓娓說出博宇的身家背景,以及陪伴著她北來尋找喬楚南的種種緣由,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最後並懇求雲笙派人去通知博宇一聲,免他懸念不安。
雲笙妙目轉盼,似乎對博宇和蘊菲之間的關係很感興趣,頻頻追問:「江南到關外很遠呢!千里迢迢的路程,你這位表哥竟然不辭辛苦的護送你,看來他對你可真是真心癡意呀!幾個月相伴而行,難道你們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相依之情嗎?你對他不會在感恩之餘而生出托付終生的感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