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我有傷在身,元氣大傷,需要藥膳來調理身心。」
雷元不屑地哼氣。
「有傷在身?若沒有我,那牌樓會倒得那麼恰好;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那幾條比手臂還粗的繩索上動手腳,你卻忘恩負義,自己吃香喝辣還有美女可抱,我卻成天只有清粥小菜可吃,簡直比寺廟裡那些和尚還可憐。」
「我忘恩負義?」雷貳指著自己,俊美的臉龐突然變得有些嚇人。
雷元挑了下眉,頭皮又開始發麻。
雷貳伸手將桌邊的那疊冊子擱到雷元面前。
「同樣都是雷家子孫,該接手福祿園的人應該是你,你是長子、長孫,我現在就真的做一件忘恩負義的事;這些帳冊是你的責任了,在你回來的那天,我已命俞完叔從帳房裡搬來往年的帳冊。你該慶幸我為人太過善良,才沒從我接手福祿園的那年、那天算起,將全數的帳冊丟還給你。」
雷貳說得慢條斯理、不慍不火,就像在念詩朗詞般流暢,但聽在雷元耳裡,雷元卻覺得他的話遠比刀鋒還銳利。
只見雷元倒抽口氣,瞇起眼來,「這就是你歡迎我回來的方式?」
「遠不及你送給我的『驚喜』來得讓人詫異。」
雷元狐疑地聽著他的「弦外之音」,卻不明白裡頭的意思,只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慌。
「我已將你推到我頭上的帳冊全數批完,你甭想再扔垃圾給我!」他可是一面喝清粥,一面就著微弱的燭火批示帳冊,可憐的程度簡直能媲美當年蘇武牧羊茹毛飲血的慘況。
他真的生長在經營全國最大家香鋪、棺材店的雷府裡嗎?
為何他的日子過得這麼艱苦?
雷貳可沒讓他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擊掌數下喚來在門外候著的三元,指指桌邊成疊的帳冊說:「你知道這些該往哪兒扔了吧?」
「是。」三元吃力地搬起那疊帳冊,差點沒被壓扁倒在石材的地板上。
雷元臉都綠了,一時間竟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雷貳瞄到桌面上杯盤狼藉的一幕,順道吩咐三元:「還有,告訴碧兒,大少爺抱怨成天只吃清粥小菜活像個和尚,要她以後每餐都替大少爺加菜。」
雷元一聽差點沒痛哭流涕,跪下來叩謝「弟恩」。
沒辦法,他長年離家在外,在這個家裡,雷貳已算是當家主子,雷府上上下下無不對雷貳唯命是從,所以他才會沒有立足之地,淪落到「虎落雷府被犬欺」的下場。
他也見識過雷貳怎麼對付花喜兒這個小女人的手段,那已經不能說是「放長線釣大魚」這麼簡單了。
花喜兒這女人根本是他甕裡的一條魚,他不用費勁便能將她手到擒來。
「貳少爺,要告訴碧兒加什麼菜給大少爺嗎?」
雷貳望睨雷元一眼,冷冷地挑眉,隨即轉頭吩咐:「豆腐乳。」
該死的雷貳!
該死、該死、該死!
雷元氣得抓起帳冊就想往地上摔,雙臂高舉後卻又停住,氣到發昏的腦子頓了下。
該死的雷貳,以為沒人能治他是嗎?
雷元嗤之以鼻。
哼,走著瞧,看是誰厲害!
四人大轎還未放定,裡頭的人便迫不及待衝出轎門,嬌小的身形像陣旋風般殺氣騰騰地跑進雷府的宅邸裡。
簡直像生人迴避似的,雷府上上下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害怕被煞氣感染到,到時連渣都不剩。
「雷元!」
正被困在大廳裡與算盤、帳本為伍的雷元抬起頭來,原本該嘻皮笑臉的面容現在卻蒙上一道陰森青光。
「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提親這種事也拿來玩,你是待在北方太久,太久沒被人管了是嗎?」花喜兒撩起裙角氣憤地在凳子上坐下,逕自拿起水壺替自己倒杯水。
「沒什麼,我被雷貳那小子逼得想去投井,聽說你是那個罪魁禍首,只有我一人受罪就太說不過去了。」
花喜兒閉上眼,忍住不出拳對付他。「雷元,你命俞總管領著一隊人馬扛著聘禮上歡喜命館去,原因就只有這樣?」
雷元咧開冷笑,「我知道雷貳已數次向你提親,而報復他的最佳手段便是搶先他一步下聘,如果能因此氣死他最好。」
揉揉額際,簡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退雷元,花喜兒很納悶自己怎麼會和這對兄弟糾纏不清。
「你要想清楚,現在全鳳陽城的人大概全部知曉你下聘的事了,雷貳若是因此氣死,倒霉的還是你;因為如果他氣死了,福祿園的擔子便會落在你的肩上,接下去就不只是看帳本這麼簡單了,你還得每日上工坊與店舖盯著,這你能忍受嗎?」他若是過著這種生活不氣死才有鬼!
雷元臉色鐵青。
他一心只想吐吐心裡頭被雷貳欺壓的窩囊氣,沒想那麼多。
在被眼前這些帳本困擾幾天之後,他一氣之下,決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什麼也要拉花喜兒下水。
結果千算計萬算計,他倒沒料到若雷貳被氣死,到時候他最不想接手的福祿園便會順理成章落到他手上。
說什麼,他都不能讓這種事在他有生之年裡發生。
「那麼就當是我替雷貳正式向你提親吧!如此他肯定能活得比我久,我也希望他能比我晚死。倒是你,早過摽梅之年,也該出嫁了,幹嘛賭氣不肯答應嫁給他呢?」
「雷元,我是來說服你把那些聘禮抬回來的,現在反倒變成你在說服我嫁進雷府?若依照你的意思,我因過摽梅之年就得答應嫁人,那你的意思不是說我嫁給雷貳或嫁給你都成,只要我嫁進雷府就行了——」
「我不准!」雷貳中氣十足的怒吼聲突地在門口響起,嚇了兩人一跳。
只見雷貳一張迷倒眾生的俊臉,此刻像鳳陽廟里長年被燭火薰染成黑炭般的神像臉,令人生畏。
見到雷貳她便有氣。「你不准什麼?」
「我不准你嫁給他。」
「你說不準,我就得聽嗎?」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會不會太霸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