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他遲疑地喚了聲。
「嗯。」裡頭傳出她哽咽的聲音。
原來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其實皇上是最疼您的,這麼多嬪圮,他什麼時候可以容忍她們發脾氣了?一不高興就將她們打進冷宮裡,哪會勞什麼心、傷什麼神。像上次蓮園的事,奴才告訴他絹兒娘娘出事了,他還不理不睬,一聽見您也在那兒,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
「小唐子,夠了。」她明白最殘忍負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聳聳肩,主子都說夠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娘娘,要記得喝藥,奴才告退。」
淨玥仍躺在床上沒動,望著雪白的床頂,任淚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來了?
從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將自己關在房裡,偌大的宮殿靜謐沒有人氣,清冷的空氣將她緊緊包圍。
「師父啊!徒兒為您復仇了,可是為什麼徒兒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她喃喃自語,響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如果徒兒告訴您,徒兒很難過,一點都不快樂,您會不會怪徒兒呢?」
翻個身,淨玥將臉埋在被褥裡,汲取殘餘一絲屬於玄契的氣息。
如果她不能承受沒有他在身邊的事實,她寧願躲回睡夢中。
不過,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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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玥端坐鏡前,讓宮女幫她戴上頭冠細細地妝扮,紫紅色的華麗宮服將她襯托得絕麗脫塵,彷若仙子下凡。
她緩之又緩地眨眼,將淚眨回眼裡。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她要隨新皇上問天台祭天。
「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宮女恭敬地道。
「嗯。」她起身,環顧這房間最後一眼。
是啊!她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屋子這麼安靜,安靜得連一點生氣都沒有。玄契每天在這樣的環境中醒來,感受到的又是什麼樣的冷情與寂寥?
一直都是他給她受。
「娘娘。」宮女又喚了聲。
「走吧!」淨玥轉身出房。
新皇登基的儀式繁瑣而冗長,問天台下擠滿了圍觀的群眾,他們興高采烈、爭先恐後的,就為了一睹新皇帝的風采。
「天女!是天女耶!」群眾裡,不知是誰先大聲開口。
「快謝謝天女解救我們。」
「謝謝天女……」無數百姓雙掌合十,虔誠地祈禱,「感謝天女保佑我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祈求上蒼保佑天女長命百歲。」
拾階而上的步伐一頓,淨玥透過面紗望著那些激動的百姓。她的頭很昏,他們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進她耳內。
她是天女?她是嗎?玄契的死真的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能保證以後不會再有天災人禍?
從小她就信佛,卻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懷疑神佛的存在。
她沒有發現,人群中一雙熾熱的眼眸,深深地凝住她。
祭天的祭文像念了一輩子般的冗長,不知過了多久,震耳的喊聲喚回淨玥的神志。
「吾皇萬歲萬萬歲。」底下的群眾及百宮皆跪伏在地。
在她心思飄忽的時間裡,繁冗的儀式已然結束。
「多謝天女解救百姓於水火。」新皇帝含著笑,誠懇地道。
背著光,他的面貌讓淨玥瞧不清楚,她盈盈一福,沒有答話。
殺了玄契,對天下百姓是一大福音,對她而言呢?硬是將她推入痛苦的深淵吧!
「皇上,」她掀開面紗,絕美的容顏教他眼睛一亮。「淨玥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妳是本國的救命天女,只要是妳的要求,朕一定幫妳辦到。」新皇帝明快地道。
淨玥輕淺一笑,摘下珠冠,脫去外袍,露出一身白衣素裙。
人群中,闇黑的瞳眸一閃。
「您這是……」新皇帝怔住。
「淨玥是先皇的侍妾,」雪白的裙裾及烏亮的青絲隨狂風飄揚,形成一幅淒美的景象,「先皇駕崩,淨玥不該獨活,請皇上成全。」
「萬萬不可!」新皇帝一驚,伸手欲抓住她。
淨玥退後一步,晶盈的淚從頰邊滾落。「對天下人來說,先皇或許是暴虐無道的昏君,可是對民女而言,他是無人能取代的皇上,他既不在這個世間,淨玥獨活也沒有意義。」
「淨玥姑娘……」
「就讓淨玥欠先皇的、負先皇的,全在問天台一次還給先皇。」淨玥盈盈一福,猝不及防地反身投下問天台。
「別……」搶救不及,在眾人的驚呼中,淨玥宛若一隻折翼的白蝶,跌落萬丈深淵。
淚從她眼角飄落,她不能不顧師父們的仇怨跟玄契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共赴黃泉。
人群中,一條墨黑色的身影向上拔掠而起,提氣縱身往她跌落的地方撲去。
那個谷到底有多深,他都不敢確定,那個女人做了什麼蠢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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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內,裊裊白煙升起,混合著濃郁的草藥香。
俊美的黑衣男子靜靜地靠在窗前,看著床上依然沉睡的淨玥。
他以為她是恨他的,是什麼理由讓她非要跳下問天台不可?
「嗯……」濃密的長睫顫了顫,蹙著眉,她低吟。
玄契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
連夢中都會掉淚,她還真愛哭呢!見她有轉醒的跡象,他退入陰暗的角落。
「我……死了嗎?」她低語,甫睜開眸,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姑娘,妳還活著。」刻意壓低的音量,教人無法分辨。
「我還活著?」驚訝地坐起,淨玥不敢置信地檢視自己,「怎麼可能?」
她該摔落萬丈深淵尾隨玄契而去不是嗎?
「我救了妳。」那人又道。
「什麼?」她失神地重複。
「是我救了妳。」他好脾氣地道。
「你不該救我。」淨玥哀傷地垂下螓首,眸裡聚滿水氣。
她還活著呀!活在沒有的玄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