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和令祖真不應該。」趙珊不滿地道。父子之間幹嘛像孩子一樣鬥氣?他們難道不曉得這麼做會傷害了承祀和他大哥嗎?
世間事太多不應該了,承祀在心裡感歎。當初他何嘗不是為了要跟父親、兄長鬥氣,而一意孤行嗎?罷了,都過去了,何必淨想這些不如意的事?
「小時候我最開心的事,是三弟如意滿月那天,仙姨將他軟錦綿的小身體放進我手中,如意衝著我咧開他粉嫩的小嘴,啞啞笑著,睜著圓亮的眼眸好奇地望著我。那一刻我感動的想哭,然後父親突然走到我身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那是他第一次碰我……我……」
「大哥……」承祀瘖啞顫動的聲音與眼角晶瑩的淚光,激起趙珊胸臆間翻滾的柔情應和。她情不自禁地伸手環抱住他,想要給他足夠的溫暖,安撫他脆弱、渴愛的心靈。
香軟的手臂纏繞在他肩上,溫軟的身軀緊抵住他,帶來一陣陣發自心靈深處的震悸迴響。承祀低下頭,見到趙「山」濕潤的眼眸裡似乎帶著某種堅強的決定,在向他保證什麼的。心弦驀地被撥動,積壓了二十幾年的渴望排山倒海而來,仿拂無法承受這樣洶湧的波動,他劇烈顫抖了起來。
趙「山」皎亮如月般溫柔深情的眼光,照得他整個腦子都亂了。兩人相遇之後的相處片段,如電光石火般閃過。趙「山」就像陰霾數日後的初道陽光,在他灰暗的生命裡注入繽紛色彩。而如今,隨著他眸光轉蕩,帶來融融的春意,他感覺到身體逐漸發熱起來,從身體最深處燃燒出來的火焰,直竄到眼睫間,反映出灼熱熾烈的光芒。
同時間,一股絕望的痛楚卻緊緊攫住他。
趙「山」就像他曾渴望過的那名女子,宛加天邊月,只能遠觀,永遠無法真正擁有。彷拂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他將趙「山」的頭緊壓在胸口,強烈的失望和淒然貫穿全身,他覺得自己好冷好冷。
無法瞭解承祀的怪異反應,趙珊隱約察覺到他正陷入某種痛苦之中。她選擇默默將他用力擁抱著,靜靜偎依在他懷中,傾聽他激烈的心跳逐漸歸於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承祀再度聽到林中小鳥的歌聲,還有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汩汩水聲。他輕輕放開趙「山」,將眼光移開。
「大哥,你聽到沒?」趙珊曉得他定然為剛才的失態而赧然,遂將話題轉開。
「什麼?」
「水聲啊。快來。」她熱情地拉起他的手,奔出竹林外。
一灣清澈湖水映入承祀的眼瞳。
「是不是很美?」
「嗯。」澄碧的湖水倒映著岸上的蒼松翠竹,不知名的野花遍開,景致美得清幽動人。承祀循著汨汨水聲往前走去,發現小湖的源頭是個小瀑布,上頭另一座湖的湖水,同樣流光溢彩,碧綠迷人。
「瀑布就像是連接各個湖泊的鎖鏈,前一座湖的湖水積滿,經由瀑水往下流洩到下面的湖泊,如此湖湖相連。不過,咱們最先看到的那座湖是最特別的。」趙珊走到他身邊道。
「哦?」承祀望向她溫柔的笑容,靜待解釋。
「因為我們姊弟三人都是在這裡學會游泳的。湖水深淺剛好,爹特別選定這座湖教我們游泳。除了這點之外,這座湖還留有好多我們童年時的歡笑記憶,所以它是最特別的。」她半闔著眼瞼訴說往事,兒時的回憶如被風翻開書頁振振作響,每一頁都寫滿歡笑。
「原來你除了孿生弟弟之外,還有個姊姊?」
「嗯。」想起活潑美麗的疏影,趙珊綻出甜美的笑靨。「其實疏影姊並不是我的親姊姊,她應該算是我表姊才是。十九年前,郁家遭到滅門之禍,那時候家父正打算帶家母到四川隱居,所以到揚州向我表舅辭行,結果救了疏影姊,將她帶到四川挽養。知道嗎?疏影姊也有個孿生妹妹呢。新晴表姊和疏影姊就像一對並蒂蓮花般美麗。」
趙珊將承祀帶回前一座小湖。
「你上回也提過疏影這名字,我那時便覺得像在哪裡聽過。」
「有可能哦。疏影姊可大大有名咧。她是揚州綠柳山莊的主人,嫁的又是蘇州玉劍山莊的少莊主楚行雲。行雲姊夫不但人長得俊,更是文武全才,還有玉笙表姊夫,哇,也是俊得教人眼花撩亂。疏影姊和新晴表姊真有福氣,嫁的夫君不但俊美溫文,對她們更是寵愛非常。」
不知為什麼,聽到他的趙「賢弟」稱讚其他男人,承祀竟覺得挺刺耳的。
「趙賢弟,你帶我來不會是為了要講你兩位姊夫的事跡給我聽吧?」
好酸的口氣。趙珊錯愕地睨了承祀一眼,看得他彆扭地轉頭看向別的地方。
「不是啦,我帶你來此,是因為我很喜歡這個地方,想跟你分享嘛。來,我還有其他東西要給你看呢!」
趙珊再度牽起他的手,軟柔的觸覺令承祀一陣意湧情動,差點把持不住。他想甩開,又捨不得,而且顯得自己小題大作。
趙珊牽他繞著湖邊走,低頭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找什麼,突然,她眼睛一亮,欣喜地叫道:「找到了!」
「什麼?」承祀不明所以地跟著她低下頭看。
「是地瓜葉呢。疏影姊還在時,我們常在這裡烤地瓜。有一次多帶了些,我跟疏影姊就把它們種在這裡,結果繁衍好多喔。地瓜葉很好吃哦,我們回去時可以多摘一些。叫況嫂炒來吃。大哥,我們挖一些地瓜烤好嗎?」
承祀隨著她蹲下身,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作地瓜,只好胡亂點頭。兩人開始掘土,沒多久便挖出數條沾滿泥土的紫皮塊狀物。
這東西能吃嗎?承祀懷疑。
趙珊打發他去揀枯枝,整理出一塊區域開始做土窯,等承祀揀了夠多柴火後,她點火燒熱土窯,再用一層濕土蓋上,悶熱地瓜。這一氣呵成的動作,令承祀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