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怪他已經很反常了,她居然還笑嘻嘻她喜得什麼似的,換作別人肯定當她瘋了。 「難得遇見有志一同的人,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她樂得眉開眼笑的得意狀,競教屈扶風心底亂不是滋味。須知,拒絕別人有種飛揚的孤傲感,是滿懷尊嚴、高高在上的,但是被拒絕可就大大不同了。
屈扶風冷凝地睨她一眼,沉聲問道: 「商量什麼?」
「訂下君子協議。咱們可以分床甚至分房而居,你想另行納姜娶小星,我一概不予過問,你則答應不侵犯我,並且讓我回學校把書念完。如何?」
「我懂了。」屈扶風盯著她道:「你心裡另有別人,對不對?」而且那個「別人」百分之百是她的同學或學長。
「以前是有,現在散了。」苡築很坦白,有一說一。「他為了一個千金小姐拋棄了我;沒想到,奉命嫁入屈家,你也不喜歡我,哎!我的運氣還真洹普通背。」
怨歎歸怨歎,屈扶風從她臉上可是沒見到多少傷感。
「所以呢?你打算把一輩子的青春歲月埋葬在屈家大院裡?即便你拿到大學文憑,一樣無法改變身為屈家媳婦的事實。」屈扶風原先陰鬱的臉孔,這會兒已經柔和許多。他確實沒料到娶到的會是這麼一個豁達的女子。
他們或許不能成為恩愛夫妻,但成為好朋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走一步算一步嘍。」苡築揚揚秀眉,擠出一絲苦笑。 「說不定哪天你肯大發慈悲,賞我一紙休書,我不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遭夫家休棄那是奇恥大辱,往後你怎麼做人」屈扶風很不近情理地,居然反過來替她操心。
苡築爛然一笑。「世俗的評論和眼光我從不縈懷,這一生我只過我想過的,做我想做的。」
有意思!屈扶風端著興味盎然的目光逡巡她的臉,尋思,抹掉胭脂之後,她依然如此爛艷迷人嗎?
美麗的女人不該有一顆赤忱慧黠的心,否則老天爺就太不公平了!
「要是我不和過你呢?」早知道她是如此真摯,如此靈黠可人,他就無需憋著一肚子氣,從幾天前就直嘔到拜完堂。
「先雖急著改變主意,我相信你會『欣然』和我離異的。」苡築走到門邊,吩咐外頭守候的丫鬟端來一盆熱水,讓她洗掉滿面的鉛華。
「瞧!這才是我的真面目。」她大大方方往他面前一坐,刻意把臉湊到他面前,讓他看個仔細。
「哈,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芝麻女』。你不是方亦築,你是冒牌新娘。」苡築由於功課出奇優秀,是全校數一數二的高材生。本來她那丁點芝麻綠豆,人家根本不會去在意,可就因為學業成績太傑出了,才連帶捧紅臉上那些斑斑點點,打響了「芝麻女」的名號。
「了得。這麼『艱深』的問題,你一猜就中。」苡築毫不以為忤,兩手當枕,安適地靠在椅背上,眼裡無波無漾,璀璨如子夜的星辰「遇你真好,你不喜歡我則好上加好。在花轎上,我一路提心吊膽,害怕嫁個醜八怪或火爆浪子,從此居無寧日。怎知……」她回眸,朝屈扶風嫣然一笑。 「知道嗎?我第一次誠心誠意的感謝上蒼。」
屈扶風聞言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的妻子因為得不到他的歡心而頻頻謝天,對任何男人而言,這均不啻是天大的諷刺。
他的心情很複雜,說不上業是什麼味道,但就是不對勁。然,他期望什麼?看她傷心落淚,苦苦哀求?即使那樣恐怕更喚不回他,可,方苡築的表現,為什麼讓他從頭到腳統統覺得不舒服?
「你倘使願意表現得有些悵然若失,我或許會好過點。」被回絕得太明白,難免刺傷他大男人的自尊。
「需要掉淚嗎?」她不愛哭,也甚少流淚,此時此刻卻有哭的衝動。
為了季靖軒?還是自己?或許都有吧。她曾經那麼死心塌地愛著人的,居然輕易地毀掉她辛勤築構的所有瑰麗的夢想。他怎麼可以這樣?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猙獰的聲音在咆哮。接著,豆魘淚珠決堤一般洶湧淌落。
「嘿,你不需要這樣。」屈扶風情急地搖住她的肩膀,望進她的眼,驀然間恍然大悟。「你想起他了?他是誰?可以讓我知道嗎?」他是有權知道,別忘了,他可是她名正面的「丈夫」。
苡築虛弱地搖搖頭。 「不要好嗎?流完這些淚,我和他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請不要在我努力想遺忘的當口,再次揭開這首瘡疤。」她隨手拿起喜帕,把眼淚抹乾,擺同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氣息,環顧一下左右,突兀地問: 「今晚我睡哪」
屈扶風指指外邊川流不息的賓客,以及不時探頭進來的丫鬟喜娘和老媽子們,「今晚想分房而眠是不可能的,分床嘛……現今十一月天,雖不至於冷地凍,但也寒氣逼人,要你一個姑娘家打地鋪,未免殘忍了。所以,我就委屈點,陪你將就一晚吧。」
他脫上靴襪,掀開被褥,拍拍枕頭,笑問苡築:「來不來?」
「你說得好像陪我共眠是一件再痛苦不過的事。」苡築木然坐在那兒,下意識的看著桌上高燒的紅燭,紅燭上的兩簇火焰猛然嗅動著,然後淌下火熱的「淚液」。蠟炬成灰,一如她的心。
「不是嗎?你我表冰冷,心裡又想著別人,叫我怎麼快樂得起來?」屈扶風和衣躺上了床,單手當枕,兩腳高高翹起。 「睡吧,反正咱們都無情亦無意,偏教該死的命運湊成對,事到如今,只有互相遷就嘍。要不要乘此機會考驗一下陷是否重然諾?」他擠眉弄眼,一副沒安好心眼的挑逗樣。
苡築什麼都好,就是經不起激,尤其是他激得一點也沒誠意,更令人火冒三丈。
睡就睡,誰怕誰。
一方面外頭人實在太多,這會兒跑出去改明兒鐵定謠言滿天飛,她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替磐同;再則,這人縱使看起來有點壞壞的,可截至目前為止,仍不失為一名恂恂儒雅的君子。嫁都嫁了,人家還會信她猶屬處子之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