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緊張,頂多分鐘時間。」她瞟了眼袖底的懷表,六直進二刻,七點前準可以到前廳去。「我去去就來,你們等著。」
「喂,二少奶奶——」夏媽還想勸阻,她已一溜煙地重回簾後。
屈扶風也醒了,披著長袍坐在床沿上,沒精打采地看著她把抽屈一個一個打開重又合上,不久手裡拎著一把匕首,匆忙挨到他身旁。
「你想幹麼?」那匕首雖小,但碧幽幽的極具威脅性,屈扶風戒慎恐收地朝後挪了挪,預防她作出不智之舉。
「借你的血用一用。把手伸出來!」苡築一手握刀,一手提著白緞子,倉卒比劃著。
不用問屈扶風也知道她想幹麼。 「休想,我沒要求你盡妻子之責已經夠寬寵大量了,還得忍受『切膚』這痛,不覺得太狠了嗎?」
「常言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眼下馬上得到前廳向你爹娘奉茶請安,總不髮帶著傷……」見他很不夠義氣地泛著笑,苡築也懶得多費唇舌,咬一咬牙,舉刀就往小指頭切過去——
「慢著!」歎,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屈扶風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刀布,揣在手裡。 「你快去吧,這事我再想辦法。」
苡築大喜過望,可還是不放心。 「人而無信?」
「是是是,你再不走別怪我後悔嘍!」
第三章
屈家僅屈長風與屈扶風兄弟二人
屈夫人十八歲那年懷了老大之後,隔了十一年才又生下老二,因此他兄弟二人雖相差十幾歲,中間卻沒半個兄弟姐妹。
翌日,新娘子的大事,便是拜見家裡的每一份子。
屈家人全都聚集在大廳,苡築得一個個奉茶。
第一杯茶奉公公屈震乾。屈震乾面貌慈藹,溫文謙沖,他年輕時候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於今,年過六十,仍然給人一種風度翩翩的感覺。
第二杯茶奉給婆婆趙文娟。趙文娟對苡築笑了笑,地是相貌端莊,看上去十分恬靜嫻淑的女人。
接過瓷碗,她轉過頭問了聲: 「長風還沒起來?」
「不曉得,叫梅姑去看看。」大少奶奶巫秀霞忙起身回話。
「算了,不要叫他,讓他多睡一會。」趙文娟道:「昨天又回來晚了?」帶著責備的口氣」
「昨天倒早,不過我聽見他咳嗽,大概沒睡好。」
說著曹操曹操就到:一輛包車從走廊拉進來,停在院子裡。
屈震乾和趙文娟同時把目光掃向大媳婦,害秀霞心虛地低垂著頭。, 「我當他還沒起床呢,這時候才回來。」文娟顯然對這大兒子的行為很不高興。
苡築不明就裡,跟著大伙往外頭張望,屈長風正好跨下黃包車,一手提著袍角,陡見滿滿一屋子人,登時一愕。
「爹……娘……」邊行躬作揖,邊尷尬地搔著後腦勺,疾步走進屋裡。「我……是——」
「坐下。」屈震乾低喝著,若非今兒日子特殊,他包準會破口大罵,說不定還賞幾個耳聒子給他。
大廳內一下子寂靜無聲。苡築被夏媽扯了扯袖擺,才知又該她上場了。
第三杯茶奉給這位在外胡天黑地、匆忙歸營的屈家大少爺。屈長風和屈扶風長得頗像,一樣濃眉濃眼,五官冷峻起稜。但屈扶風身上有扶遺世獨立的飄逸,以及某種難以描述的滄桑感;而他這位兄長則……苡築連多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第四杯茶奉給巫秀霞。她生就尖嘴利眼,配上一張刀削也似的精明的臉,再因不苟言笑的表情,冷漠得幾乎拒人於千里之外。
苡築背脊機伶伶地一陣涼意,趕緊奉完最後一杯荼,待要旋身退向一旁,忽爾發現婆婆坐著的太師椅後邊,站著一名笑吟吟的女孩,一對清澄如水的眸子溫柔的凝睇著她。這女孩面貌姣好,眉目如畫。看來純真又雅致,像一尊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苡築只一眼就認出她就是昨日騎著白馬去迎娶她的「少年郎」。
原來「他」是女的!
屈家二老莫非是存心戲整他們方家?
苡築是個直腸子,儘管臨出閣的前一夜,她娘再三耳提面命,要她凡事隱忍,事可做十分,話只須說三分。縱有百般不悅,全得往肚子裡吞,她還是禁不住斂起笑容,愀然不樂地抿著雙唇。
她不怪這小女孩,充其量她也不過是聽命行事,罪魁禍首應是這對道貌岸然的夫妻,和該死的屈扶風。他若假使不滿意這樁婚事,大可提議退婚,何必派個小女孩來羞辱人呢?萬一事情傳回塘口,教她爹娘臉往哪裡逃?趙文娟看出苡築正為昨天的事心裡犯嘀咕,忙向屈震乾使眼色,要他稍作解釋。
屈震乾咳兩聲才道: 「昨兒個之所以讓琬而女扮男裝前去迎親,實在是出於無奈:因為……因為扶風臨時犯頭疼,所以沒法出門,怕……怕又受了風寒,反而加重病情。都怪咱們家……你可別擱在心裡犯彆扭。」
這番畫蛇添足的解釋.令苡築益發沉不住氣。找借口也該編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隨便用三兩句話塘塞就楊息事寧人?作夢!
苡築冷冷地點點頭,氣惱的表情並沒有好看多少。
「其實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巫秀霞見丈夫回來,膽子也壯了些,話一出口即又苛又薄。「橫豎一個出閣,一個迎進門,開開心心和悶悶不樂結果都一樣。往後的日子才重要,光計較這些小枝小葉就能保證幸福到白頭?·更何況,伴裝作假的又不止我們屈家。』』
「娘,你就少說兩句嘛!」琬而看了苡築一眼,滿是歉然地一笑。
「你娘說得也沒錯,都是咱們屈家的人了,怎麼還可以為這瞇小事擺臉色?」屈長風巴不得大伙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苡築身上,以避免他爹娘追問他昨晚的行蹤,一個不對頭,肯定又會招來一場斥責。因此他難得的和他老婆站在同一陣線,把炮口對準這位新嫁娘。。這門婚事要不是爹堅持言而有信,非遵照爺爺當年和方家的約定,咱們何須紆尊降貴?人家扶風心裡早有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