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細察身上疼痛的地方,那陣雜沓凌亂的腳步聲已經破門而入了。她只得閉氣凝神,緊張地等著下文。
聽著那個傻不愣登的阿丙,結結巴巴的將自己形容為仙女時,她的感覺倒還好;阿甲說自己是個妖怪時,頓時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了。
雙眼往上瞄瞄,在見到那捆繩梯時,她聳聳眉,露出個慧黠的笑容。伸手扯下繩梯,沿梯爬到主梁,帶著別有含意的眼神,自梁間小縫中掏中包東西,一顆顆地瞄準阿甲的腦袋扔過去。
起先的好玩或夾雜的報復,在阿甲連串的尖聲求饒,或那些人恐懼猜忌的眼神中,逐漸散去。望著手裡的栗子,海棠忍不住回想起每次歪纏爹爹或大哥,讓自己隨他們出航的情景。
自幼她就知道自己跟別人有著迥異的不同,即使是親姐妹,其他的姐姐也都是黑眼黑髮,頂多只是膚色略白於常人。唯有自己,是濃郁似金液打造的髮絲,會隨生氣或哀傷而變濃轉淡的紫眸,更別提一身總是被老婆婆形容為比奶汁還白潤的膚色。
於是乎,她是寂寞的。即便在人丁旺盛,富可敵國的康家誕生,她卻總是孤單一個人。姐姐們多半在及笄之年,坐上一頂頂花轎,在夾道鑼鼓喧天的歡慶中,被嫁到其他的仕紳家去。就算仍是待字閨中之時,她們也很少跟海棠這個么妹打交道,因為,她們大都受不了海棠的脾氣。
其實長大後想想,姐姐們或許並沒有惡意。雙手環抱小腿,將下巴抵在膝蓋上,海棠如此地告訴自己。因為姐姐們全是道地的漠人長相,所以一見到金髮紫眸的海棠時,便會禁不住地團團圍住她,動手動腳地玩著海棠的金髮,或是驚異的捏捏海棠吹彈可破般的肌膚,有時則捧住海棠的臉蛋,三三兩兩地研究她又長又翹的睫毛,或是隨著哭叫、生氣而變色的雙眸。
但在那時候的海棠,卻對這種待遇感到難以忍受。所以她說什麼都不肯跟姐姐們親近,其實即使到現在,她還是很厭惡別人對她投以那種怪異的目光,也因此她壓根兒對娘親和大哥一再提起,將她嫁個好人家的提議沒啥興趣,因為她已經太明白自己的外貌,要想找個真心對自己好的男人,委實太困難了。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她一露臉就會引起陣陣或大或小的騷動。人們先是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待知曉她是海涯孤鯊康旅祺的妹子後,那些質疑的目光和猜忌雖消除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阿諛諂媚嘴臉,表面上恭敬幾分,但骨子裡仍是好奇加上議論紛紛。
由於這種處境使然,養成海棠孤僻的個性。她成了個目不斜視、旁若無人的獨行俠,總是形單影隻的徘徊在康家所有的產業中。
憐惜她的孤寂,所以老當家的只要一有機會,便會帶這像個瓷娃娃的女兒上船,領著她遨遊四海。沒想到這卻啟發了海棠血液中的冒險因子,從此地便不時會偷溜上船,往往在船已離港,滿帆待揚時,老當家的才啼笑皆非的盯著滿臉寫滿渴望的海棠。
但在老當家的或是旅祺的觀感裡,雖然出航可以稍解海棠的鬱悶,應是最好的藥方。但這閨女兒不侍在閨房內繡花鈉鞋,或者琴棋書畫加減陶冶性情,成天如野馬似的在船隊中穿梭,這總不成個體統。所以他們三令五申的要海棠乖乖的待在家裡,但被他們嬌縱慣了的海棠,根本已經不將他們的話當一回事了。
即使是指派了須有「逍遙金牌」的老管家看住她,但這小妮子卻深諳人的弱點,她知悉老管家最大的弱點便是酒,所以只要老管家一有動作要阻止她出航之前,甜甜笑著的遞上幾瓶老酒,海棠便得遂心願。待老管家自茫茫然的醉夢中醒過來時,船早已遠離港口了。
因為自感情路難順,海棠一始即看淡這方面的事。常隨篤倍佛理的母親敬神禮佛,海棠自然拜遍了許許多多的大小佛寺道觀,看到佛菩薩那清靜平和的面容,海棠不只一次的垂手合掌,默默地問著佛菩薩,可能如佛書上那等美好平靜,可以永保心靜平安,假若如此,她願從此洗淨鉛華,永伴青燈我佛。
遊歷過無數的佛觀,海棠特殊的容貌,使她招來無數閒言閒語。但她的心情已大不相同了,因為執意要剃度為尼,這使得老母和哥哥為之擔憂不已,也因此而對她總是偷溜上船玩耍的事,睜隻眼閉只眼的放縱她,頂多只是應卯似的叨念幾句而已。想起老媽媽和大哥的次次苦口婆心,海棠噗哧地笑了起來:再看看這一室呆若木雞的呆愣子,想想自己這深邃且引人側目的五官,她幽幽歎著氣,轉身躲到更裡頭的樑柱間,等著看老管家如何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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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起眉聽著巴鑫的說明,邊瞄瞄紅著鼻端,拿著幾炷燃傅煙氣的香枝,另只手拿把劍,劍身上插滿了金箔銀紙,邊走邊跳地吟哦著含糊不清的歌謠,整個人東倒西歪的晃來晃去的老管家。曹曄緩緩地啜飲口酒,盯著巴鑫問著他。
「你是說這金髮紫眸的女……海仙是康家船隊之所以壯盛的原因?」摸清了來龍去脈後,曹曄放下酒杯,背著手在船艙內來回踱步。
「是,大王,據這老管家所言,這海仙向來是康家暗地裡供奉的守護神。她不但可令康家船隊的大小船隻趨吉避凶,漁貨豐饒外,她尚可變化出金銀財寶,並且行使法術,將那些個來犯的盜賊都打退……」隨著巴鑫的說詞,圍繞在他身後的眾人,全都興奮得相互討論,在室內形成一股嗡嗡的響聲不斷地迴盪著。
「如此說來這海仙可說是有神跡之力的神仙之流……」伸手撫摸著自己鬚鬢青澀一片的下巴,曹曄心不在焉的沉吟著,眼神一轉他和巴鑫的目光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