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臉色陰晴不定的曹曄,仍不停地在自己附近徘徊,海棠下意識地挨近巴鑫幾分,起碼跟這個殘暴地折斷自己手臂的男人相比之下,輕聲細語地為自己檢查著傷勢的巴鑫,毋寧是她較願意相信的人。
「痛……好痛……」望著巴鑫仔細接觸的手指,海棠只能一再重複地以痛楚來回答他的詢問,一面戒慎恐懼地盯著一丈之外的曹曄,眼神之中充滿譴責和害怕。
看著海棠在巴鑫的撫觸下,不時咬著嘴唇,任淚水串串滑落,曹曄沒有比這一刻更懊惱自己的粗野和沒了分寸,他欲言又止地想說些什麼話安慰她,但話臨到嘴邊,看到海棠那滿是鄙視的眼神,他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想我曹曄雖流亡異邦,好歹也還是承繼大統的吐番贊普,向來只有我冷落他人,訓示別人的事情發生,從沒有人敢如此公然的反抗我,對我投以不屑眼光,而這有著蜜糖般金髮、貓眼般神秘難測雙眸的女郎,卻有如初生之牛犢似的勇氣,挑戰著我的耐性。
自古以來,天子即謂蒼天之子,即使她是什麼海仙之流,在此人間境地,就該歸人間天子所管,她怎可不聽我之令!越為自己找著合理的解釋,曹曄越是感到生氣。
冷眼旁觀著曹曄臉上時而狂濤怒卷,間或舒緩冷凝,巴焱和巴鑫都相當憂慮地緊緊盯著他瞧,對他的反應感到十分不解。
這其中只有巴鑫微微地一笑,對這個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少主,他瞭解頗深。生而為王位唯一繼承人,加以老贊普期望成材的壓力下,使得這位優異傑出的少主,自幼即顯得老成早熟。
在過多課業層層加壓之中,曹曄可說是過著完全沒有自我的生活。他的言行舉止皆深受矚目,這使得這位經常眉頭深鎖、內斂低調的少主,有著不屬於他年齡所該有的深沉。
及至老王駕崩,皇后失蹤,少主也被瑪娜一再流徙、遠遷到荒僻的疆界蠻荒之地後,在他身上已找不到個少年該有的毛躁和青澀,有的只是任勞任怨、懂事和堅忍不拔的毅力。
雖然很滿意自己五兄弟,協助那些學識淵博的師傅們,將少主由個懵懂青澀的少年,調教成了智勇兼備的棟樑之材。只是,偶爾巴鑫也會感到一絲不安,因為曹曄的太過冷凝,使他深恐這位握有絕對權力的少主,從此變成個冷酷無情的暴君,這就非吐番百姓之福了。
但這種事又直諫不得,因為他今天的只知義理,不懂情愛,不就是自己兄弟五人的傑作嘛!當初是怕輔育出個軟弱無能的少主,所以他們對他的挫敗和感性一面,都毫不留情地加以嘲諷、譏評和揶揄,等到警覺不對時,已然太遲了。在治理國事方面,他勤政愛民,有著憂邦憫民的慈悲心腸,但在私底下的那一面,他卻絲毫不懂如何平等的與人相處,雖然他沒有必要這麼做,但對少主的沒有朋友可以交心,巴鑫還是常引為憾。
論今天下諸雄,或因利害關係,或為著道不同、不相為謀的中隔,又有幾人可當少主的友伴?而且,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又何嘗不是如此?但這對一位九五之尊而言,卻不是可輕言冒險的嘗試,因為,他承受不起一朝反目成仇的損失,畢竟他所牽動的是千千萬萬仰賴他的黎民百姓啊!
兩眼在淚眼汪汪的海棠和焦躁得如被困鐵籠中,煩憂得來回踱步的曹曄之間來回梭視,巴鑫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有何不可?這海仙無論願不願意,她可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令大王有這種真情流露的人。
海仙……既然她有護衛康家船隊的神力,那自然也會有法力能濟助我吐番中興之舉。況且,我吐番若能得此黃金般的海仙為後,必可永保國柞萬世,說什麼也不能令她受到一絲傷害。
主意既定,巴鑫著人找了塊夾板,小心翼翼地將海棠斷了的手臂縛牢,這才轉身面對已經不耐煩得雙目要噴出火花來的曹曄。
「大王,這海仙手臂骨折,奴婢已經將她的斷臂加以簡單固定,但奴婢向來都只為部屬那些粗俗的大男人療傷,未曾為女子治傷,不知會不會有後遺症。」朗聲地說著,巴鑫一面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海棠那變幻不定的表情。
聽到巴鑫的解釋,再看到海棠瑟縮在牆角慘白著臉掉眼淚的樣子,曹曄的心簡直都要碎了。他猛然跨著大步地來到海棠面前,伸手就要抱起她,但海棠卻尖叫不停地往後退,直到背部已抵在牆上,仍以未受傷的那只胳臂,使勁兒地揮舞,要曹曄離她遠一點。
「滾開,不要碰我,你走開!」試圖推開他地連聲嚷著,但海棠旋即麼發現自己凌空而起,臉蛋正離這個一臉戾氣的男人,不過數寸之遙。
越是靠近她,曹曄就越發無法控制自己滿心的訝異,他邁著大步的來到椅子邊,一腳跨立在椅上撐住了海棠的體重,睜大眼睛地湊近驚恐得想脫離他懷抱的海棠。
「這麼柔嫩的肌膚,如雪般瑩白,似乳般柔潤……」不自覺地伸手去摸摸她淚痕未乾的臉龐,曹曄砸砸舌的說道,瞇起眼睛地把玩著海棠那頭映著陽光,更加燦爛耀眼的金髮。
「不要,放開我,你放開我!」左躲右閃想避開曹曄的手指,對他那似乎帶有電流般的手指,在自己臉頰上所引發的連串麻刺異樣感覺,海棠害怕得緊。但又不願在這俊美得令人幾乎要移不開眼光的陌生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恐懼;她只有閉上眼睛,胡亂揮動著手去推阻他。
「太奇妙了!我從未見過這麼白皙的肌膚,還有這黃金織成般的頭髮……金絲雪肌海中仙……金絲……雪肌……」吟哦數句後,曹曄大喜地迎向同樣也想到這首歌謠的巴鑫他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