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引狼人室?」他從他聲音中聽出了不尋常的嚴重性,海棠湊到門縫問,屏住呼吸地往外望。
只見那些浪裡來去自如的水手和壯碩的船工們,此刻已被喝令盤坐在甲板正中央,那些全身黑衣褲裝扮的歹徒,正以各式武器抵押住他們,令他們三三兩兩的互相捆綁彼此的手腳。從各個艙房中,陸陸續續有著滿臉恐懼的船工被五花大綁地拉起來,其中甚至包括了滿身油膩的伙夫們。
「豈有此理,這些人是何來路,怎可……」氣憤使得海棠幾乎失去理智。開玩笑,向來最厚待下人的康家,都是將這些任勞任怨的工人,當成是最大的資產,怎可任由他人如此欺凌他們而不出面?想到這一點,海棠便忍不住想破門而出與之理論。
「小姐,你冷靜點,小姐……」竭力地拉住海棠,管家示意她往外看。因為外頭的情況,著實有些詭異。
只見將凌苔號上的水手和船工們都驅趕到甲板一側後,那些人紛紛除去臉上罩著的黑布,列成一排地迎接著由繩梯上緩緩踱過來的一位偉岸男子。
雖然如初生鵝紱般的雪花,仍紊紊不停地飄落,但海棠卻眨也不眨一下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個越來越清楚的男子面貌。
他很高,以海棠較一般尋常女子略高的身材而言,這男子卻仍需她仰頭才可看清他。雖然早已習慣父親和兄長旅祺的高度,但在她隨父兄遊歷了五湖四海的經驗中,仍沒有見過有這麼高的人,是以她不由自主地多瞧他幾眼。
他的相貌也不太像一般中土的人,大抵而言,中土人氏大都是一張或長或短的大餅臉,配上狹長的丹鳳眼,或是倒三角眼,低矮的鼻樑、寬闊大嘴,可以說是自皇帝、達官貴族,乃至販夫走卒,大概皆不出這範疇。
他卻如此的不同,高高的額頭,上面貼了片繒有殷紅火焰的金箔,高挺的鼻樑襯得他炯炯有神的雙眸,更加令人不敢逼視。他的嘴唇正緊緊地抿著,拉成直線的薄唇,卻顯露出一股突兀的圓潤感,令海棠不免看直了眼。
身著暗色裌襖,還有油亮的狼皮靴,披件毛色光滑柔瑩的黑貂披風,他連走起路來,都虎虎生風,在在顯露出一股王者風範。
「大王,這凌苔號已全在我軍掌握之中,請大王下令是否將這些人盡數除去。」為首下跪的就是那名老是甩著手裡牛筋鞭的巴焱;在他身邊,還有另外四個跟他一式勁裝打扮的漢子。
「唉,巴焱、巴古、巴森、巴淼、巴鑫,這次真虧了你們兄弟群策群力,總算襄助本王拿下這凌苔號,如此一來,我曹曄復國有望矣。」扶起這五個以金木水火土命名的忠僕,曹曄感慨地說。「這凌苔號本屬海涯孤鯊,我們奪其船已是不該,倘若再殺害這些無辜百姓,豈不罪孽深重?罷了,罷了,還是放他們條生路,教他們下船去吧!我們原先潛上船的兵卒,應該已習得如何駕船了吧?」
「大王,此時萬萬不可有此婦人之仁,這海涯孤鯊驍勇善戰,假使這些人下船去投告康旅祺,依康家船隊龐大威猛,不假時日便會追上我們,切切不可令這些人去討救兵!」將手指拗得喀啦喀啦響,巴古突然朗聲說道。
「是啊,大王,這些人是萬萬放不得!」一直在旁靜靜地聽著他們對談的巴森,此時也適時插進這句話來。
「呃……這倒是難辦得緊……」沉吟再三,曹曄瞧瞧那些如豬子般被綁串成一團的水手和船工們。「無論如何我是決計不願殺害這些人,這些年來的征戰,已經看夠了血流成河的場面……不如這麼著,將他們留在船上,待我們完成任務,這船還是要還給他們。」
「大王,這麼多人留在船上,勢必要耗費不少糧食,如此一來,我們運回吐番的糧草……」聽到曹曄的打算,急性子的巴焱,來來回回踱著步地嚷嚷。
「巴焱,你也要體恤大王仁慈寬量的胸襟,依我之見,大王向言甚是,事成之後我們尚得將這凌苔號還給海涯康家,這群水手及船工皆是訓練有素之人,屆時他們即可將船弄回海涯,咱們可避免與康直接接觸,又不至於玷辱我吐番名聲。」慢條斯理地說著,巴森滿臉笑咪咪。
抬起頭鑿著被怒號著的北風打得啪啪作響的船帆,巴鑫突然邁著大步,幾乎連走帶跑的衝到某個面目黧黑的漢子身邊,低聲以某種奇怪的語言交談數句,那漢子指指海棠所躲藏的這間艙房,做個奇怪的手勢。
聞言挑了挑眉毛,巴鑫朝那間艙房瞄了幾眼,快步地來到曹曄和其他兄弟們所在的位置。
「大王,屬下有個好消息要向大王稟報。」
「哦,什麼好消息?」
「大王,屬下安排進船艙的小兵麻皮說,這帆是依虎鯊牌而升,況且也已起錨,這表示船上必然有康家之人或近衛,否則無人可號令凌苔號預備出航。」
「這……但探子不是說海涯孤鯊正在長安城皇居內,由大唐皇帝賜宴?」
「正是如此,想必這艙房中人必然是海涯孤鯊極信任之人,否則怎會給其虎鯊牌。在康家船隊中,見虎鯊牌如見其人……大王,傳聞康家財物堆滿整座金銀島,倘使尋獲那些財寶,我吐番今後國富兵強,誰敢小覷?」
在巴鑫的解說之下,巴淼、巴古、巴森不約而同地往那間艙房移動,而貌如吞了幾百斤黑炭、聲粗如鐘的巴焱,早已沉不住氣地拔腿就跑,伸手就要推開房門。在風中斷斷續繽傳來了他們交談的內容,老管家大驚失色地立即將海棠往後拉,在巴焱的手碰觸到門板之際,猛然往內一拉,差點將巴焱的手指給夾住了;慌慌張張地閂好門,老管家拉著海棠,急驚風似的在屋裡團團轉。
「這……這可怎生是好,倘若讓小姐你落人這班賊人之手,恐怕……」將海棠推到桌子底下,想想不妥又將她拖出來,又把海棠推到床上,用厚厚的棉被蓋好,但在門外傳來不停衝撞聲中,老管家又手忙腳亂地把她拉下床,嘴裡喃喃自語地左顧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