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國不好意思的抹抹臉,「你對我媽比我這個兒子還要孝順。」
「知道就好。」她忽然停住腳步,直勾勾的望進阿國的眼。
「幹麼這樣看我?」
「覺得心虛嗎?」她用力往他胸口捶了一拳,「你還跟江衡洩漏了我什麼?」
「喂,不要亂安我罪名,他問我你怎麼那麼厲害,連日文也會講,我才順著他的話說:對呀,她不但會講日文,寫也沒有問題呢,而且……」陡然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多,阿國猛地嚥了一大口口水。「而且怎樣?快說!」巧子有股不祥的預感。
「而且,我還跟他說,你也懂得漢文,以前一起當乞丐時,你還……」他瞄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太光火,才敢再往下說,「還兼著幫人家看信、回信,賺賺外快。」
他爬了爬短髮,咧嘴笑得一臉無辜,「很多人都知道你本事好呀,這樣也算洩你的密哦?反正,你都已經是江三爺的人了,還那麼見外?」
「我才不是他的人。」巧子慍怒的說。
「不然你住他家幹麼?」阿國小心翼翼的看著她,「阿喜官到處說你的壞話,麗紅也說你是扮豬吃老虎,你……真的不是他的人?」
兩人信步來到佛祖廟,過了元月,來上香的信徒少了很多,三三兩兩的全是吃飽沒事做的老人家,圍在廟前的大樹下下棋、談論時事,見巧子和阿國兩人走近,不約而同的把嘴巴閉起來。
巧子惱火死了,拉著阿國轉往一旁的小路。
「那天成軒棠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的目的是什麼,還要再跟你解釋一遍?」人家隨便嚼個舌根,勝過他們十幾年的瞭解?嗟!
「對哦,我更笨,應該幫你跟大家解釋的說。」
「不不,你什麼都別說,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巧子沉吟了一會,慎重其事的問:「阿國,我們還是好朋友嗎?我還可以拿你當親哥哥一樣的信任嗎?」
「那還用說。」阿國把眼睛睜得好大,「你不嫁給我,就當我妹妹,我媽說,這還是我高攀了呢。」巧子心疼他的憨直,想說些話安慰他,但腦海裡硬是找不到適當的措辭。
「幫我保管這個東西。」那是一隻密實黏封好的牛皮紙袋,「直到我去了日本之後,你再把它打開。」
「然後呢?」阿國用兩手捧著,恍若捧著一個天大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後,萬一江衡的計劃沒有成功,你再把它還給我;假使成了,那它就是你的了。」
「先告訴我,它是什麼?」一輩子沒幹過大事的他,被巧子肅穆的神情弄得心裡頭七上八下,亂倉皇的。
「不行,你回去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它藏起來,記得,連你媽媽都不許說,否則我就會有生命的危險。」
「這麼恐怖?!」阿國頓時覺得那牛皮紙袋已長出千隻利爪,將他才得喘不過氣來。
*** *** ***
車房旁邊的斗室,有雙眼睛始終盯著庭院外的大門,直到巧子輕手輕腳的將大門開了又闔,自認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忙了一整個下午,她脫下衣裳,準備洗個熱水澡,床邊的電話尖銳一響,令她原本就已拉緊的心弦結實嚇了一大跳。
「喂?」
那端靜默了數秒鐘。
她又問:「誰啊?」
終於有個聲音傳進耳裡,「我是派出所的黃警官。」
巧子一顆心立時彈上九重天,手心唇瓣一起顫抖得厲害。
「我不是都說了嗎?」
「說了什麼?」
老天,這聲音……這這根本不是什麼警官,是江衡!
恐懼籠罩著她。
江衡知道她去過派出所?他還知道什麼呢?
她不敢出聲,等著他發話。
「說話呀,你跟黃警官都說了什麼?」聽口氣,他似乎只是在試探她,「或者,要我到你房裡去,咱們坐下來好好談?」
「我跟你有什麼好談的?裝神弄鬼。」巧子壯起膽子,決定先找個借口,然後再見機行事,「阿喜官到派出所告我卷款潛逃,我如果不去把話說清楚,難保不會連你一起拖下水。」
「這是你把那十萬元交給阿國的主要原因?」
「唉,連這你也去查,太過分了吧?」巧子順風行舟,接著說:「警方遲早要來查我的,若被他們發現了那筆錢,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希望你不是另有圖謀。」
「也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是你的合夥人,不是你的奴才或禁臠,防我像防犯人一樣是什麼意思?」喀喳一聲,她把話筒甩上,以表明她內心的不滿,更重要的是掩飾心虛。
第四章
密集的訓練,隨著江衡預定到日本的日子逐漸接近,越來越讓巧子喘不過氣來,她不是負荷不了,而是近鄉情怯,是一種自心底油然而生、無以名狀的 惶。
每天晚飯過後,江衡會把她叫到書房,跟她一遍又一遍的演練和山本老夫人見面時,可能被詢問到的各種狀況和內容。
「為什麼你不覺得好奇?」演練完,他隨口問:「我為何會對山本家族如此熟悉?」
突然被這麼一問,巧子愣了下,「你一向無事不通,稍微打聽一下,應該很容易吧。」
「我告訴你的這些事,在台灣除了我和成軒棠,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江衡盯著她的眼,也逼著她必須直視他的臉龐。
那是一雙清澈像潭水的眼睛,彷彿世界倒映在它的波心,那樣美好,那樣迷人,但不該屬於一個惡貫滿盈的人。
「因為那是你捏造出來的?」他所說的話當中,有一部份她根本就不相信,他說山本巡佐縱容他的家僕欺負台灣人,還說……
「你看這是什麼?」江衡捲起袖管,露出手臂上一大塊結得歪七扭八的疤痕,「當年我只是到山本家偷一碗白飯,就被痛打成這樣,你說,我該不該去撈那一百萬回來,以報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