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黨的公主廣發請帖要慶生宴客,」他攤攤手,輕鬆的口氣彷彿她說的是件不值得一提的事,「這樣的數字,沒什麼。」
「斐瑞可不這麼認為。」她凝望著他啜飲的龍舌蘭,垂下長長的眼睫,「不怕我在酒裡下毒嗎?」
「這麼多次了,還玩不煩嗎?你不該是這麼沒創意的人。」他對她舉杯示意,目光中的怡然自得充分的表達他對她瞭解程度的自信。
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眸令她迷戀,也令她痛苦。
這三年來,葛拉蒂絲從不曾間斷對羅伊的暗殺行動,最常見的就是下毒,不過她從未得手,甚至連一絲傷害都沒有造成,與其說是她不夠盡力,倒不如說是羅伊太強了。
暗殺,並非報復,而是她最後的掙扎,一個唯一能提醒羅伊她存在的方式,可笑的是,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酒裡的確沒毒,不過……」手指在桌緣滑動,在觸及桌底下的冷硬物時,她迅速的抽出,「你輸了,羅伊。」
那是一把槍,而槍日正對準羅伊。
他笑睇葛拉蒂絲,「你該不會真的打算開槍吧?」
「如果你能允諾我一場婚禮,讓從四方而來的客人見證黑手黨的第一夫人,那麼,這把槍的扳機永遠不會扣下。」葛拉蒂絲完全沒有勝利的愉悅,那輕柔近乎哀傷的口吻彷彿是在請求。
「只要你想要,你會有一場婚禮的,但新郎絕不是我。」羅伊低沉的喊了聲,「斐瑞。」
不知從何時起便藏身暗處的斐瑞走出,他手上的槍正指著葛拉蒂絲。
「要比誰快嗎?能夠親自槍決自己父親的人,誰會比我更快呢?」她更加握緊手上的槍,唇邊揚起淒涼的笑。
「我認同你所說的,但,葛拉蒂絲,再快的槍手也需要彈藥呀。」如果她的微笑令人心疼心折,那麼羅伊毫不動容的悠閒便近乎是無情了。
她瞬間臉色大變,取下彈匣,驚慌的發現裡面連一顆子彈部沒有。
「怎麼會…」她失神呢喃。
「想殺我的人還得排隊,我給了你插隊的特權,但令人失望的是你從未善加利用。」溫熱的手握住葛拉蒂絲冰冷的手指,羅伊盈滿笑意的雙眸卻冷冽無比,「下去吧,別再測試我忍耐的限度了。」
她恍惚的站起,走到門邊時,忽然回過頭,「老實告訴我,要怎樣你才會愛上我呢?」
有些詫異她會如此直接的問,羅伊怔了怔。愛上一個人,那會是怎樣的感覺?隨即的,像是想到了什麼事,他的表情意外的出現一閃即逝的溫柔。
勾起自嘲的笑,他的眼眸望進杯中嗆辣的龍舌蘭裡,「也許……等你真的殺得了我,或者我衷心開始恨你的那天吧。
他的回答令葛拉蒂絲的神態更加茫然,她像個無主幽魂般無聲的離開。
「這樣好嗎?」斐瑞擔心的低問,「葛拉蒂絲繼承了阿卡代特大部分的勢力,放任她如此胡作非為,如果她……」
「沒有如果,她只是個傀儡。」截斷他的話,羅伊輕鬆的飲著酒,隨性的笑了笑。斐瑞還想再多說什麼,他卻舉起一隻手,表示話題到此結束。
起身走到方才葛拉蒂絲佇立的窗口,羅伊不發一語。
斐瑞望著他的背影,要不是相處了一段時日,他真的很難相信這個看似溫柔體貼的男人,卻有一顆比鐵塊更冷硬的心。
只是一個傀儡。葛拉蒂絲為羅伊弒父,在他心中卻也只是一個不痛不癢、談不上任何感覺的傀儡,那麼還有什麼人是羅伊會在乎的?
「她來了…」羅伊忽然脫口而出。
「誰?」斐瑞不解,但羅伊卻沒有再出聲。
遠處一艘快艇划破浪潮急馳而來,隱約可見一抹纖細的身影立於前頭,一身淺橘色的衣衫被風急速的吹打,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也可以想像衣袂飄動的聲音。
快艇上,風魔臉色陰沉的抱怨,「搞什麼,居然大牌到不許飛機降落,只准我們從威尼斯乘船過來,以為黑手黨真這麼了不起嗎?」
莫逐日了望著聳立於絕崖上的別墅,窗口上那模糊的身影無從辨認身份,但她直覺那個人同樣也正專注的看著她。
羅伊……闊別三年,她即將踏上這座曾囚禁過她的島嶼,有太多需要她詳加考慮的事,但此刻,她卻只能感覺,全身的血液因為即將見到那個人而異常的升高溫度。
第五章
夜裡,合之嶼的沙灘上群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黑幫老大,也有一些世界級的名人匆匆來到,對葛拉蒂絲獻上祝福之意後隨即離去。從白日就開始的慶祝活動,還會持續一個禮拜,令許多南美的毒梟喟歎,黑手黨不愧是世界上最講究生活品味的罪犯。
燈光璀璨,莫逐日靜靜的看著這短短一截海岸線上的人,想像著將眼前每個衣冠楚楚的紳士及淑女手上所摧殘的人命傾進海中,這片汪洋在瞬間化成煉獄般火紅的景象。
罪惡是不分程度的,莫堂主,難道你以為不曾親手殺人就算良善嗎?你製造的武器讓你的兄長、你的夥伴雙手染滿鮮血,你以為你完全沒有責任嗎?
那個人說過的話總不時提醒著她,她無法不自嘲,這樣的正氣凜然的確虛妄,當殺戮之於存活是必要的,她不也曾妥協於命運?
黑暗的反面是光明,她伸開五指失神的凝視,真有足夠的力量去推動命運沉重的巨輪趨向旭日嗎?
「是合之嶼的海景令你失了神,還是主人過於輕忽怠慢,美麗的畫帝怎捨得一個人在這裡享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單呢?」那灼熱的氣息冷不防的襲上她頸背的毛孔,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夜裡聽聞起來,分外帶著曖昧的挑逗。
乍然回頭,一整天不見人影的羅伊,不知何時已無聲的站在她身後,宛如豹般優雅矯健,依舊出現得叫人措手不及。
他那盈滿關懷溫柔的雙眼,如果不細看就會錯過裡頭無盡的邪惡冷漠,「你的護花使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