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連他以為可以擁有的拾翠都失去了,他還有什麼可以揮霍的?
「你愛過人嗎?像你這樣的男人,你真正的愛過人嗎?」
張錯沉浸在速度中,他聽見她的問題,卻不想回答。
有嗎?拾翠算嗎?
「愛一個人就像這樣的速度,帶點瘋狂勇往直前。」她坦率的說。
車子飛快的經過海岸,水天連成一片蔚藍,忽爾,北川麗子指著遠處說:「我要去那裡,停下來吧——」但車子卻飛快的越過她的目標。
只見張錯在空蕩蕩的公路上緊急踩了煞車,車身甩尾回轉後,繼續往回奔馳著,然後在她挑選的岸邊停了下來。
下了車,她深呼吸一口,「海的味道,原來這才是台灣的味道……」她揚起雙臂,仰著頭迎向海風。
他下車就看見她這副陶醉的模樣,不禁心生羨慕。他是個把風穿在身上的男人,永遠只是飄忽的活著……
拾翠啊拾翠,如果你能歸來,是不是我就可以棲息了?
直到今日,他才願意承認,他和恩新一直有個心結始終沒有解開,因為當年他看見恩新吻著拾翠的時候,心是那麼的嫉妒、那麼的痛,原來那醜小鴨比誰都還要叫他寶貝。
北川麗子卸下鞋子,在軟濕的沙地印下一長串的腳印。
張錯的目光縹緲得厲害,她由著他去,轉而在腳邊拾撿著貝殼、石頭,然後孩子氣的由大至小的排列著。
她的心裡是矛盾的,多希望張錯瘋狂的愛上現在的她,可是又不情願他忘了過去的自己。原來蛻變後,她還要面對過去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殘酷爭奪的掙扎。
頸上的絲巾像蝴蝶般翩飛起舞,海風殘忍的吹襲,最終,蝴蝶棲息不住腴淨的頸項,飛竄了去,飄向了海。
「糟了,我的絲巾——」她驚呼著,腳下跟著追逐起跌落海面的絲巾。
張錯瞥見她莫名的朝海中奔去,心一驚,連忙快步的奔來,踩入水中,阻止了愚蠢的她。
「你在做什麼?絲巾漂走就罷了!」厲聲阻止她,他的手緊緊的揪握住她的冰涼。
「我……」她無言凝睇。
兩人的眼眸像是觸電似的糾纏著,耳邊的海風呼呼作響,他沒想那麼多,低下頭,就這麼大膽狂狷的奪取她的吻。
她閉上了眼,攀上了他的手臂。為了這個吻,她等待得夠久了。
直到氣喘的鬆開了彼此,他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荒唐事。
噍她,迷離酣醉的眼眸,臉泛紅光,他懊惱的抓抓頭髮,轉身想走。
「別——」她追上前緊緊的從身後抱住了他。
貼近的感覺,就像十年前坐在他的摩托車上,那麼的親近契合。
張錯不知如何是好,痛苦的看著她環在他腰腹上的雙手。
半晌,他將她狠狠的甩上了肩,扛著瘦弱的她走向車子,在密閉的空間裡,激情狂熱的吻遍了她。
跨越了分際……
激吻過後,她伏在他胸膛,用著迷離的眼眸看著他,「我美嗎?阿錯哥哥……」
張錯倏然驚醒,握住她的手腕,「你會講中文?你竟然會……」
他錯愕的不是她的語言,而是那句阿錯哥哥,拾翠的身影又再一次的浮現,他的痛苦也就再一次的加劇。
第九章
「天啊!今天晚餐吃的是什麼東西?」方思詠厭煩的看著碗裡的食物,嘴裡迭聲抱怨。
「表小姐,這是拉麵,特地為了麗子小姐準備的。」
「呿,吃這什麼低俗的東西,她是日本鬼子,我又不是。」她狠狠的推開碗,傾晃的碗身灑出幾滴湯汁,濺上了桌面。
「你要就吃,不要就走,別糟蹋糧食。」張錯開了口。
「表哥,我們幹麼吃這種東西!」她瞪了北川麗子一眼。
北川麗子依然故我,一手拿著湯匙,一手操控著竹筷,若無其事的吃著拉麵,還不時發出唏哩呼嚕的吸面聲響,似乎存心跟她作對。
方思詠還來不及抗議,這時候,數日未見的邵恩新又帶著老婆出現。
「我家廚房停擺,所以來搭伙了,阿錯,你應該不介意吧!」他一屁股的坐了下來,「哇,是拉麵欸,這在阿錯家可是難得一見喔!我要兩碗,也請給我老婆一碗。」他逕自跟一旁的老僕請求著。
「又來兩個吃免錢飯的乞丐夫妻。」方思詠嘴巴惡毒得叫人發指。
「思詠——」張錯瞪了她一眼。
「沒錯、沒錯,我的確是,阿錯,這你不能罵她。」邵恩新反常的說,繼而又笑著,「不過,有個乞丐婆吃得比我們兩夫妻還凶,這一吃不單是三餐,還是一、二十年欸,你說,這不知道是誰可惡了!」
「邵恩新——」她的火氣又上來了。
一旁的北川麗子低著頭,死命的忍住笑,忍不住了,只好用唏呼唏呼的吸面聲掩飾她的笑。
「吵死了,這個日本婊子到底有沒有一點餐桌禮儀,不斷的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音,實在讓人不可忍耐——」她把怒火轉向了埋頭猛吃的北川麗子。
「欸,方思詠,你幹麼罵人家婊子?」邵恩新不以為然,「娼妓才喜歡罵人家婊子吧!」
「邵恩新,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餐桌上的爭執轟隆的響,張錯審視的目光落向安靜的北川麗子。她聽得懂中文的,難道她連一點氣憤都沒有嗎?
北川麗子盡情的吃著,沒多久,碗裡的面已經淨空,她撈著鹵蛋、筍乾、海苔大快朵頤,最終還捧起了大碗公,暢飲著濃郁的湯汁。
「哇,你不會也參加過大胃王比賽吧!」邵恩新讚歎。
她放下碗公,豪氣的用手臂抹去唇上的湯漬,轉而面對方思詠。
「我以為中日文化交流已經夠密切了,可竟然還有人不知道,吃拉麵就該發出唏呼唏呼的聲音,或許對國際禮儀而言這是不禮貌的,但是對於拉麵文化,這是一種尊敬,懂嗎?愛罵人婊子的蠢小姐。」
眼神直挺挺的瞪向她,就像當初她欺負拾翠時,曾經看過的眼神。為此,方思詠傻了半晌,完全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