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妻子多聞。」祭前禈直言說道。
「喔,妳好,嫂子──」祭元祠上前握了握多聞的手。
多聞抓住他的視線,美眸與他相對看,慢慢抽回手,柔緩地說:「謝謝你。」
祭元祠愣了一下。她依舊盯著他的眼,讓他唇角不自然地抽動起來。他撇開眸光,指指家譜室門內。「我進去上個香──」長腿跨進家譜室。「等會兒出來,再跟你們聊。」嗓音從家譜室內傳出。
長廊上的祭前禈與多聞手牽手,十指交扣,離開了。
祭元祠早料到自己出家譜室,一定見不到那兩個人等他。當年,多聞從不敢正眼看他,視線一和他對上就滿臉通紅,立即轉開──
那個羞澀純美的多聞,在剛剛那一記坦然直視的眼神裡,消失了。也許,少女時期的她曾喜歡過他,但她的感情其實從沒被他開啟,更未與他關聯,甚至,她可能根本沒喜歡過他,否則,在知道他冒名欺騙後,她為何沒對他發脾氣,而是跟他說謝謝。
她謝謝他──
因為,要不是他,她不會跟祭前禈相遇。
祭元祠淡笑,身為一個男人,他今天最失敗。
這幾天,有好幾個島外人士在高原活動,據說是祭元祠帶回來的客人。
多聞坐在祭前禈房裡的床尾凳,整理衣物,眼睛望出落地窗門外,幾面風箏高掛在天空,被高原風吹得直打轉兒,有人哈哈地朗笑。多聞放下衣物,移開椅邊的大背包,起身走到露台,靠著大理石圍欄,眺望草原上的異鄉人。
她晚點兒要回龍鱗湖區。在主宅住了一個星期,她孕吐得厲害,陶子墨來看她,把這個消息帶到蘇林和宇妥耳裡,兩位醫師堅持要地回去調養。
「多聞小姐。」
多聞偏轉頭顱,看見從長階梯走上來的人,竟然是梁翃。
「聽說妳跟前禈已經結婚了,是嗎?」梁翃走到花圃旁的長椅,大方地落坐,雙腿優雅傲慢地交迭著。
多聞徐緩面向梁翃。
梁翃摸摸花圃裡的藍色小花,摘起一朵。「好漂亮,聽說這叫『高原之花』,真特別。」她低低地呢喃,將花簪在耳畔,然後轉移目標,碰觸一叢一叢羽狀葉片的植物。「嗯──好香!這是蒔蘿吧。蒔蘿跟蕾絲花是同一科……真奇怪,這島上,為什麼到處長著看來羸弱的植物。」
「那是野生蒔蘿,散佈在高原各處的蕾絲花也是野生的,也許是因為外荏內強,才能不受照顧,生長在野地,散播芳香。」多聞嫻靜地開口,微風輕拂她絕美的臉龐,開領式斜襟洋裝露出她胸前的龍形項鏈。
梁翃失神了半秒,不屑地笑了起來。「多聞小姐──真的是『不受照顧』嗎?」她攤開雙手,指節上的職業性硬繭,暴露在明亮的薄陽下。「妳一定不知道什麼叫做『不受照顧』。能生長在這得天獨厚、環境良好的高原海島,難道是『不受照顧』?!」
多聞沒講話。她知道梁翃不想和她談花。
梁翃把她的沉默當做退縮,站起身,走近她,說:「妳太天真了,多聞小姐。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前禈怎麼會看上妳……」
多聞還是沒說話,靜靜離開圍欄邊,走回房裡。
梁翃跟在多聞背後。「不過,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她停頓語氣,看著多聞坐在床尾凳折衣服。
多聞背對梁翃打開祭前禈的大背包,細細整理每一件物品。
梁翃繼續說:「妳應該知道祭家是一支特殊的宗族吧,聽說他們的伴侶都是命定的──前禈娶妳也是一樣,他只是注定得娶妳,像一種責任,家族神秘的傳統在妳身上應驗,他只能娶了妳,跟妳在一起。妳以為這不是『照顧』嗎?這當然是照顧!不是愛!妳懂嗎!」
梁翃的聲音終於停了。多聞打開從丈夫背包底層取出的絲絨束口袋,手伸進袋口,有種令人懷念的觸感滑過她指尖。她拿出第一件物品,一本素描簿,紙頁有些泛黃了;接著是,繡有她名字的小袋子、她親手做的槲果鑰匙圈,上頭還別著她家的鑰匙,以及那條他保證會交到前禈手裡的方巾。多聞將這些物品放在腿上,眸光一瞬不瞬地盯著。
「多聞小姐,」梁翃的聲音又響起。「妳充其量只是用命定鎖住前禈,我卻能將前禈從命定拉出──」
「有些女人覺得能將男人從婚姻裡拉出,更證明自己身為女性的魅力,可最終她還是會嫁給那個男人,求一段完美的婚姻,這是為什麼呢?」多聞輕聲細語,打斷梁翃的嗓音。「梁小姐,妳將前禈從命定拉出,難道不是想嫁給前禈嗎?」
落地門外的露台啪地一聲,有風箏掉在外凸的花壇中。
梁翃一愣,突然覺得自己被這個外表嬌弱的女子看透了,纖指插進髮鬢,狠抓了一下,耳上的小花掉落。「多聞小姐,也許妳現在很得意,但沒有愛情的婚姻,不會長久!」她瞪了多聞的背影一眼,憤怒地轉身離開。
多聞低垂著臉龐,打開束口袋,收好丈夫保存的東西。梁翃怎麼知道他們的婚姻沒有愛情呢……
「多聞──」祭前禈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來。
多聞站起身。他正好通過門拱簾幕,進臥室。「媽做了點心給妳吃──」一手端著加蓋的瓷盤,一手提著保溫餐盒,走到圓桌邊,擺好食物餐點,妻子遲遲沒過來。他轉頭看她。「怎麼──」停住語氣,視線焦點落在地毯上的藍色小花。他走過去,撿起花朵,又看到露台花壇的風箏。「有人來過是嗎?」
多聞旋身凝視他,點點頭。「是梁小姐。」
祭前禈用力地握拳,把花捏碎在胸口。「她怎麼會出現在海島!」
「應該是元祠帶回來的,」多聞走到他身邊,柔荑拉下他的手,讓他鬆開握花的掌心。「我聽總管說,他帶了一群研究者,來海島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