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目光交接,孫揚接到了濃濃的警告意味。
「對於這點,我和你有相同的認知。」他平靜地說道。
僅一瞬間,他們便知道彼此之間不會再有敵意了。
孫揚原先有些防衛的表情放鬆了下來,轉成較為平和的口吻,「苑芃沒和我提過她有個大哥。」
「我想她是故意不提。」袁至剛微微一笑。「如果我沒料錯的話,她正巧妙地布著一盤局,四周擺滿了拉弓的士兵等著你往坑裡跳,而且她成功了。」
「沒錯,而且被箭射得千瘡百孔。我想我現在看起來一定像只刺蝟了。」他的聲音有些乾澀。「你這個妹妹顯然有把人逼瘋的本事──也許是嗜好,我想。」
「看來她把你整得很慘。」袁至剛愉快地評論道。「怎麼回事?」
孫揚頓了頓,才簡單地將整個情況敘述了一遍。
「難怪我上次見到苑芃時,她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英國去。」袁至剛若有所思地輕撫著鼻樑,而後一隻手伸出制止他。「別問我她現在在哪裡,答案是我不知道。只要她存心躲你,你就算把整個英國都翻過來也找不到她。」
見他洩氣地垮下肩膀,袁至剛瞥了他一眼,才溫和地接續道:「雖然我並沒有參與苑芃的童年,但我對你卻毫不陌生。
「我和苑芃剛開始相處的那幾年,她一直吱吱喳喳地告訴我關於你的事:揚哥哥買了只大玩具熊送給她、揚哥哥帶她去吃好吃的冰淇淋、揚哥哥教她數學和拼字,她將來長大了一定要當揚哥哥的新娘等等。我原本以為那只是小女孩天真的願望,沒想到她不但是認真的,而且還一心一意非達成願望不可。」
「我知道。」他一會兒後才悶悶地回答。
「也因為知道她對你的感情,我這個大哥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信任她的選擇。」袁至剛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地盯住他的。「你知道,在她結婚或滿二十五歲之前,她名下的巨額遺產由丁律師和我共同監管,我絕不容許有人是為此目的而接近她。」
「你最好把話吞回去,袁至剛。」他低沉地開口,聲音中隱含的威脅令人不容錯認。「我要的是她的人,和她該死的遺產無關。這種貶低苑芃、也是貶低我人格的暗示,我不希望再聽見第二次。清楚了嗎?」
兩個男人目光再度相接,在空氣中燃出火光。半晌過後,袁至剛才微微點頭。
「我相信你,也相信以苑芃的聰明才智,她不會不清楚哪些男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她一向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即使那個傢伙在我們看來根本是個既愚蠢又冥頑不靈的驢蛋。」
「多謝你的稱讚。」孫揚慢吞吞地道,一手爬過頭髮。「我現在不但知道她聰明絕頂,還知道她擁有遠超過男人的堅強意志。我懷疑還有什麼是我根本不知道的?」
侍者在這時送上了咖啡。袁至剛沉向椅背,等侍者離去之後才再度開口,「苑芃的童年是在美國渡過的,你應該知道她小時候是個害羞的孩子。也許是父母經常不在她身邊,所以她很瞭解孤獨的感受。
「到了英國不久,她開始從外頭帶一些流浪動物回家來,貓、狗、受傷的鳥,所有你想得到的動物她通通收留過,並且細心地照顧牠們直到有人收養為止。等到她有能力之後,她的善心開始擴大到人,她認養了無數個第三世界國家的孩子,每年親自寫信、寄明信片,只要有空就會親自去探望他們。
「她還用她母親的名義設立了一個專門的基金會,利用她模特兒的身份參加各項公益活動,義賣她穿戴過的衣服和珠寶手飾,將所得全部用在幫助那些孩子們身上。這些事她從來不提,因為她無意居功,只是純粹想盡一己之力。」
孫揚靜靜地聽著,試著消化這一長串關於谷苑芃的過往。這是另一個苑芃,一個離開美國之後獨立成長、他所不瞭解的苑芃。他想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是如何孤單地待在一個冷清清的大房子裡,渡過只有貓狗陪伴的少女時期,那個畫面令他心痛。
「我想你不知道這些事。」袁至剛同情地看著他。
「的確,顯然我對她的瞭解少之又少。」他的聲調有些鬱悶。「如果她一個人能做這麼多事,那她根本不是個人,而是個女超人。就算她連高中都沒畢業,她也遠比她表現出來的要聰明的多了。」
「苑芃連高中都沒畢業?」袁至剛揚起一眉。「她告訴你的?」
他的表情令孫揚警覺起來。「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雖然苑芃十五歲就進了模特兒這個圈子,但是她一直把她的時間安排分配得很好。她是牛津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法律和經濟系雙學位。」
見他滿臉驚愕,袁至剛顯然感到很有趣。「怎麼,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見鬼了,他怎麼會知道?孫揚低咒了一聲,眉頭皺得緊緊的。可是他早該知道的!當她在講台上發表那篇洋洋灑灑的精采演說時,他早就該察覺出她絕不是像她鬼扯的那樣,是「為了演戲而來體驗學生生活」。
他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自從遇見她以來,她就把他的腦袋變成一坨漿糊,連他自己原本要「幫她找個丈夫」的偉大情操都忘得一乾二淨,更遑論提其它了。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事?」
「這個答案你得去問她本人,不過我可以猜到七八成。因為你一開始認定她是不學無術的小太妹,為了給你一點顏色瞧瞧,她也就姑且將錯就錯,誰知道後來情況失控,這個誤會也就愈滾愈大。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你早該看出她不是那種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孩,如果她是,她不會固執地守著一個天真的承諾,一心一意只想嫁給你。無論她做了什麼,都是緣自於她愛你,她從來無意傷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