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睡得很不好,從她緊鎖的眉頭,與不時用手按摩太陽穴的模樣可以知道。
為免在公司坐太久,讓人起疑心,江承顯起身告辭後,便在她的公司外頭等她下班。
六點時間一到,司沛恩準時從公司出來,她沒有搭車,只是走著,步伐並不急促,可見並沒有一個特定的目的地。
她晃呀晃地,晃進了一間酒吧。
江承顯抬起手,看著腕上的表,時針走向七點。
才七點,她的夜還很長,不是嗎?可她居然這麼早就用酒來麻痺自己,甚至連飯都可以不吃。
江承顯不由得感到生氣,她怎麼可以這樣糟蹋自己?
在酒吧一角,他的角度剛好可以從司沛恩的背面去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而司沛恩看不見他。
司沛恩並不跟人交談,也不理會任何人的搭訕,只是喝著酒。
除了叫第一杯酒時說了句「威士忌,加冰」之外,她沒再開過口,績杯時,也只是用手指輕彈杯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間已經晚上十二點了。江承顯喝著手中的酒,這是今晚的第五杯,司沛恩每續一杯酒,他也跟進,如此他才能清楚地計算出她一個晚上喝了多少杯。
夜,剛結束,抑或才降臨?
司沛恩站起身來結帳,往外走,也不攔計程車,一個人踴踝獨行在深夜的台北街頭,纖弱的背影,顯得孤單且落寞。
她一路走回住處,花了一個小時。凌晨一點,她開啟住處的燈,一直習天空泛起魚肚白為止,她的燈都未曾熄滅過。
再一次,江承顯深深地歎息。如果他的治療能讓她的靈魂獲得救贖,那就算傾盡所有的力量,他也願意。
只是.她願意敞開心房嗎?尤其是面對仇人的親人……不,他不認為她在得知他的身份後還會接受他的幫助,看來,他只有掩藏自己的身份了。
幸好那晚的她沈浸於驚嚇與哀傷中,並未正眼瞧過他,所以應當不至於認出他來。
他將以一個純然的醫生之姿,進入她的生命,幫助她走出傷痛,這是他現下唯一能做的。
☆ ☆ ☆
「小姐。」江承顯由背面輕拍司沛恩的肩頭。
司沛恩全身一顫,迅即拉開三尺遠的距離,眼神防備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男子。
「你別緊張,我沒惡意的。我只是想跟你說,你的東西掉了。」江承顧揚一揚手中的公文袋。「曙,就是這個。」
司沛恩見狀,耳根不由得一陣紅熱。公司要她送的公文,她一閃神便弄掉了,而何時從手邊消失的,她卻一點兒知覺也無。
伸手接過公文袋,她輕道一聲:「謝謝。剛剛……抱歉。」
對方並不以為意,仍兀自爽朗地笑著。「沒關係,你的反應很正常。」
司沛恩保持著客氣而疏離的微笑,就著刺眼的陽光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好高,而且給人一種熟悉的、溫暖的感覺,彷彿他的笑容可以穿透身體,直達人的心底。
儘管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予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並不像一般陌生人般,會讓司沛恩產生排斥感,但早已不習慣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地,仍是橫開一道距離,下一步就要轉身離開。
看出她離去的意圖,江承顯急急說道:「小姐,我沒有惡意,可不可以冒昧問你一個問題?」
司沛思雙眉一挑,卻不肯開口詢問他是什麼意思,僅是防衛性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理困擾?」
這男人接下來的話語令司沛恩始料未及,驚詫的表情幾乎一個不小心就要流洩而出。
她很想惡狠狠地回說「我看你才是心理有問題」,任對方真誠的表情,卻又令她欲言又止。
「或許你會覺得我太多管閒事了,『但我看你的黑眼圈很深,緊抿的唇線、僵硬的肩膀、深鎖的眉峰,在在都顯示出你正承受著極大的壓力。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把它釋放出來,這樣對你會比較好,不然我擔心你會因為過度承受而崩潰。」江承顯盡量直視她的眼睛說道。他要讓她知道他的誠懇,要知道一個人的態度是否真誠,最好的方式便是直視對方的雙眼,看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澄淨、無欺無瞞的。
「這關你什麼事呢?」一語被人道破心事的感覺很不好受,司沛恩幾乎是無可遏止地怒吼出來。為什麼連陌生人都看得出她的悲傷?可見她的悲傷已經氾濫滿溢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你先別激動,我已聲明是自己多管閒事,但也希望你別先人為主地排斥,我是一個醫生,自己開了一間診所,專門提供一些遭受情緒折磨的人心理方面的諮詢服務,你就當我是職業病吧,我不忍心見有人被自己的情緒折磨,真的是很希望能幫助你,讓你四處碰撞的心有個出口罷了。不要太緊繃,試著釋放出一些情緒,這樣你才不會被悲傷壓得無法喘息。」江承顯一邊說,一邊遞出了名片。
「喏,這是我的名片,我的診療室就在附近,你不信的話可以上去瞧瞧。」面對始終一臉戒備、不發一語的司沛恩,江承顯並不以為意,仍自顧自地說著。
司沛恩勉強接下了名片,打量上面的文字——「江承澶醫師」。
他叫江承顯,人如其名,給人浩瀚如江水般的舒服感受,不像大海的波濤洶湧,而是如江面的徐緩遼遠。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需要心理治療,儘管很多時候,她都覺得悲傷得無法自持、痛苦得無法解脫,但她仍沒想過是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必需求助心理醫生的幫忙。
不知為何,在這令人覺得了無生趣的一刻。她突生一個念頭——或許,上去看看也無妨,說不定她能不再悲傷、不再被仇恨所束縛。她太疲憊了,很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是……
掙扎了會兒後,她輕點蟯首,小小聲地說道:「那就上去看一下吧。」
儘管她聲如蚊納,卻還是傳進了江承顯的耳裡。他喜不自勝,連忙帶路。「那麼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