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讓自己靜下心,她四處望了一下,除了先前臨摹幻界山川景物的兩幅畫之外,其餘正如春風所言,都為柳壬卿的畫像,沒想到這畫著畫著,他竟成了她筆下的主角,或是端坐、或是站立於梅林之中,就連她此刻精心所繪的,也是他的側面圖像。
怎能怪春風,是自己不知不覺中洩漏了心事呀!
巧兒正打算說些安撫的話讓她釋懷,剛巧外頭傳來一片嘈雜,讓她有機會托詞,「外頭在吵什麼?該不會是那王媒婆又來鬧笑話了吧!春風,你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她一改方才嚴肅的面孔,露出了今日難得一見的笑容。
春風先是一愣,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繼而猜到了主子的用心,忙回應,「小姐,你等著,我這就去看看。」
話完,人立刻奔下了花影閣。
她離去之後,巧兒望著桌案上墨痕未干的肖像,不禁調侃起自己,「巧兒呀巧兒,想你以前身處幻界,如何刁鑽且為所欲為的,今兒個卻來到人界受柳壬卿欺負,這是不是叫自作自受、活該嗎?」現在的她還能毫無顧忌、一心一意的在百日之內,拿了青龍玉就掉頭走人嗎?怕是牽絆更多,失落的心思和情意也多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已悖離了當初來到人界取玉的原意,竟於不知不覺中,悄然地愛上了柳壬卿。是青龍玉的牽引也好,是真情流露也罷,總之,她已注定墜入這紅塵情愛的輪迴之中。
她歎了一口氣,無悔於這個發現,只是苦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當真是人到情時情轉薄,而今真懊悔多情啊!
她什麼人不愛,偏偏愛上了柳壬卿那個呆頭鵝,不懂她的心也就罷了,還弄個意中人畫像來氣她。
唉唉唉,三聲無奈呀!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春風一邊上樓,一邊嚷道。
「瞧你這麼慌張,到底足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巧兒收起紛亂的思緒,取笑著她。
「那吵聲是、是……」春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順了順氣息才清楚的表達出,「府裡的丫鬟、僕役們正傳言準備張羅喜事,據說老夫人已經答應少主迎娶他的意中人,也就是那畫中的女子。」
「什麼?!」巧兒一聽霍地起身,又倏然坐下,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枉我對他一片真心,他竟然、竟然執意要娶那幅畫裡的狐狸。」她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起來,
「小姐……」春風發現主子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你想說的是狐狸精,而不是狐狸吧!」
「對對對,狐狸精,這麼糾纏著壬卿哥哥,不是狐狸精是啥?可是……」巧兒由哽咽變成哭嚷,「可是,不管她是什麼,壬卿哥哥愛的是她,要娶的人也是她呀!嗚……」
她越哭越大聲,一旁的春風真不知該怎麼辦。
小姐的哭鬧,向來也只是孩子氣的表現,但今兒個卻不同,好似痛徹心扉。
「小姐,你別難過了。說不定那畫中人是個美女,跟少主是郎才女貌。」春風想安慰主子,卻又不曉得該講什麼,只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壓根沒想到自己說的話又扯痛了她的心。
「我不許你稱讚那人,」巧兒警告她,此舉又把她嚇得六神無主。
「好好好,我不說,小姐息怒。」聰明的春風選擇了不說話,讓今日情緒失常的主子做她自己喜歡做的事。
只是春風真的沒有想到,主子的行為果真是異常得緊,她竟然--
「可惡,我討厭討厭你。」巧兒一邊咒罵,一邊拿起早上才畫好的柳壬卿畫像撕個粉碎。
天啊!這會兒不是春風不開口,而是呆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這般行逕,對少主到底是喜或不喜,愛或不愛呢?
第八章
柳家府宅後院的佛堂,是宋蓮湘每日早晚禮佛之處。
這天清晨,上過香、頌完了經,她叩首起身結束今口的早課,佛堂外,柳壬卿早已等候著。
見娘親步出了佛堂之門,他隨即上前攙扶。
「壬卿!」她顯得相當意外,「今兒個怎麼是你在這兒,容晴呢?你今天不用到商號去看看嗎?」平日頌完經都是容晴候著,難得今日看見兒子等在外頭。
「我托容晴去辦些事了,至於商號我已經派人先替我前去處理要務了。」柳壬卿一邊扶著娘親前往休息的廳堂,一邊說著。
事實上,他是急切欲和娘親聊些事,因此特意支開了容晴。
宋蓮湘明白兒子的心意,點了點頭道:「也好,咱們母子倆好久沒在一起說些貼心話了。」
在兒子的攙扶下緩緩在廳堂坐定,她看見桌上已沏好了一壺茶,還有一幅捲起的畫軸,在見到他也於一旁坐定後,開口道:「自從你爹過世之後,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終身大事。壬卿,婚姻不是兒戲,而是要長時間去經營的,你既已有中意的姑娘,就應該盡早告訴娘,也省去娘終日掛心。」
「孩兒不孝,讓娘擔心了。」柳飛卿將倒好的熱茶遞給了娘親。
「你是我兒,憂心在所難免。倒是娘非常納悶,究竟是哪家的沽娘令你如此魂牽夢縈?」她其實也是十分好奇那日兒子說的一席話,畢竟這攸關於柳家香火。
他靜默不語,只是起身將桌上那幅畫軸攤了開來。
「這是……」宋蓮湘不懂兒子的安排,依著他的意思看畫,隨即叫出聲,「巧兒!」她驚訝的望了兒子一眼,知道他不會無端要她欣賞這畫,莫非--「你要娶的人是巧兒?」
「正是,」柳壬卿肯定的回答。
此時窗外傳出倒吸了口氣的聲音,但兩人並未發現。
「可,這……」宋蓮湘一時語塞,並非反對,只是不知該說什麼。
「我與巧兒乃是天定姻緣,怕是再也分不開了。」他堅定說道。
「娘不明白,你與巧兒從前未曾見過,巧兒又是初次來到柳家,你們倆何來天定姻緣之說?」兒子的話她是越聽越糊塗,但他從不是個亂來的孩子,而且一席話聽來也不像是打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