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水菱,你會驚訝世間竟有那樣一個女僕,渾身散發自然無矯飾的獨特韻致。那氣質、那風範,那一舉一動的輕笑微顰,在在令我驚艷她離塵純淨的美,這怎像個做女僕的人呢?她該是個生長在溫暖家庭,受盡父母恩寵的嬌嬌女啊!我一直帶著悸動的心情,用憐惜的眼光望著她,終於,她感應到我的視線,我們眸光相接了!」他頓了頓,在座的水藍、雷遠莫不屏息的等他說下去,默不吭聲。「那一刻,天地為我倆變了色,星空也失去了明亮的光彩,我們的眸光捕捉了彼此的目光,也都清清楚楚的明白,生命中等待許久的人兒,就是前方這個人!晚宴中,我們沒有交談的機會,換得無限的相思情苦,我怎甘心從此再不見她呢?她是為我點燃了愛火的人呀!我只好找借口,利用各種可登門拜訪老太太的理由,常常去看她。老太太很快便發現我問安的目的全是為了水菱,她受我癡情感動,指點我追求水菱的方法。就這樣,在一次次的交往中,我瞭解了你們悲淒的命運,對她,也更由憐憫混合了多種情愫,滋生不可磨滅的愛情,直到——交出了我們彼此,事情才開始有了變化。」
室內是寧靜沉寂的,除了雷永,再不聞第二人聲,連呼吸,都是淺淺的似有若無,不忍破壞此刻的謐靜。
「那是一次完美的付出,我們都情不自禁要把自己奉獻給對方,存在我們之間的,不是欲,而是愛;不是一時的貪歡,而是兩顆心的渴求,似火一般的焚燃著彼此的靈魂!我心底從沒想過要玩弄她,那也是我第一次最真我的付出!玩弄她,豈不等於作賤我自己?」他哀傷的歎息,容顏淒然。「擁有了水菱,我更確信她是我靈魂的另一半,我們是為了對方才來到這世上的!我們的生命在遇合的這一刻才顯出光彩,互放絢爛的光芒,我怎會不愛她,又怎肯拋棄她呢?是的,我打算要娶她了,我不能容忍別的男人懷抱她,否則我必然為之瘋狂!」他強烈的摯愛在此際回想起來,仍刺骨錐心,狂熾熱絡,奔騰的血液滾沸胸膛,帶動全身每一處細胞亦激昴亢奮,無以自持了。可是,就當此時家裡做主要我娶一位門當戶對的世交千金!從小,我心裡對父親就只有崇拜與尊敬、聽命與服從,以致當這晴天霹靂的消息一宣告,我竟不敢說一個『不』字去反抗父親的嚴命!娶,我不願為!辜負水菱,我更不願做!我終日彷徨,以愁鎖眉,水菱看出來了,她是那樣一個觀察銳敏、心細如髮的女孩,我這點心思怎逃得過她的眼睛!禁不住她苦苦追問,我說了,我的秘密造成我們間一個毀滅的裂縫,一個悲劇的開始。」
水藍驚悸的震動一下,雷遠蓋住她手背,悄然輕握,發現她面龐已沒了血色。
「我從沒想過,水菱竟那樣懂得隱藏自己的悲慟!那日,在鄉間竹林裡,她那麼無所謂的向我表示,如果我要娶那位千金小姐,儘管放心的去迎娶,她早就有愛人進駐心門,不需要我了!我不相信,說什麼也不相信,但是三天後,我接到她寄給我的喜貼,上面印著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雷永看了他們一眼,人平靜了下來。「雖然如此,我還是無法置信,她會那樣殘忍,表現得那麼決裂,她告訴我,她馬上要嫁人了,倘使我還有一點骨氣,就不要再來找她,破壞她將有的新生活,她不希望讓她丈夫知道我們的過去,最好大家就到此為止,好聚好散。她還說,其實她早想擺脫我了,只是一直苦無機會,如今正好借這理由一拍兩散,倒也落得各自清靜、互無瓜葛!因為她這番話,我遭逢此生最大的打擊!為了不讓眾人看見我失戀的醜態,我躲到鄉下,用烈酒麻醉我的神經,酩酊大醉了三天三夜,接著,我回到台北,接受父親安排的婚事,娶了我現在的妻子。從此,我遵照諾言,未嘗再打擾她。我的事業越做越大,但我的心始終因思念她而空虛著,這就是我和水菱交往的全部故事。」
當他吐盡最後一個字,室內陷入一片長久的沉寂中。水藍柔腸寸斷,為姐姐承受的痛楚悲憐不已。為什麼當初不肯講呢?她是她妹妹,為什麼不肯把心事分擔一部分出來,兩人共擔?為什麼要獨自忍耐酸楚?為什麼呢?姐姐!辛酸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咬住唇,不斷的吸著鼻子,阻止淒愴的淚河氾濫,滴落在仇人面前。
雷遠望著她,很能瞭解她心底那份悲涼與堆積的苦澀,更能瞭解她強阻淒惻,按捺淚流的怨憤心態。可他不敢安慰她,他明白,只要他一出聲,她一古腦兒的慍怒就會傷及無辜的轟炸他,惱恨他當他大哥面令她失了尊嚴。因而,他只能全憑一雙關懷的眼神寄托他滿腔的憐愛,無言情也真。
「水藍,我可以坦誠,這件事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水菱懷了孩子,她一點也沒告訴我!要是當時我曉得水柔的存在,我絕不會棄她於不顧的!」他擔保的,急促的說。
「難道她沒懷了水柔,你就能棄她於不顧嗎?」她動氣了,悲憤萬狀的怒嚷。
「我不是這意思……」雷永結舌了,水藍鋒利的言詞使他招架不住,無從應付,他支住額頭,疼累萬分。「不管有沒有孩子,我都會對她負責任的!」
「你所謂的負責任是什麼意思?娶她嗎?」她譏嘲的。
「是的,我會娶她!」他肯定的,語氣篤定。
「包括放棄你的未婚妻、反抗你的家庭、忤逆你父親的嚴令嗎?你會為她這麼做?」她冷眼瞪他,嘴角嘲誚羞侮的揚起。
「我會!」他再一次篤定的回她話。「從來我心底就沒辜負她的打算,是她欺騙我她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