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梁定基曾悄悄來見過她,告訴她,他是這次謀逆事件的審訊官之一,她只是淡淡一笑,告訴他四個字:「功成身退。」
梁定基向來嚴峻的眼神,卻隱約透露著深沉的愧疚。
他還說:「聖上授命太子,負責所有判決。」
她明白那含義,而且早一開始就準備好承受這結果。以她的身份,也只能這方式去保護他不被任何人傷害,並且期待他能因此蛻變,學習斷然。
為了讓他成為皇帝,她可以犧牲一切,即使是為此丟了性命,她也不悔,當時,她確實如此想的。
只是……當她連日,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在天牢中承受讓人幾乎要崩潰的孤獨陰暗時,眼前儘是多年來,陪伴他的場景,一幕一幕,不的接連浮現;她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笑;但,每每心境起起落落到最後,總一是片全然激痛!
她真的不想離開他!
可是,一切都是她自願的,沒有任何人逼她,甚至,白慎這和單辰都曾阻止過她,但她仍固執要為他,一意孤行,既然如此,她又在難過什麼?
當她冒著生命危險,潛進二皇子的陣營,她都沒有這麼慌亂守,此刻,這股揮之不去的驚心,又從何而來?她……終究怕死了嗎?
不,那一點也不可怕,死了,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她怕的是、她痛的是--此生,無法再活著愛他!
當人群紛沓的腳步聲接近時,她直覺地往角落退縮,用手遮住瞇起的雙眼,阻擋突然出現的強烈火光照在她臉上。
來人是誰?
才這麼一想,抬頭一望,她差點壓抑不住自己的欣喜。
是他!是她多日來縈繞思念卻終不得見的他!
然而,喜悅只有一瞬間,當她看到他俊逸容顏,有悲傷,有憤怒、有疑惑、複雜的變換種情緒時,她才徹底悟,她和他,是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沉默的望著她,幾次啟唇,又咬了咬牙,將話嚥了下去。
被他兇猛目光刺傷的她,將頭撇開,卻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巨大聲響迴盪在天牢中,她嚇得抬起頭,就見他捶向石壁的拳頭,怵目鮮血正緩緩流下。
而他傷人的銳利視線,始終沒自她身上移開。
「殿下!」無解太子怪異的舉動,侍衛們只一湧而上,手忙腳亂的企圖阻止太子自列的舉止。「快傳御醫!」
一個毫不遲疑的俐落轉身,無視於侍從的萬分驚惶,李聿德離開了天牢。
曲青愛雙手顫抖著,慘然扶上她蒼白的唇瓣。
她不是一直都這麼希望的嗎?讓他登上至高之位;他遲早該是站在眾人,散發耀眼光芒,令人之膽怯的皇帝。
打小總盼著,有朝一日,他成為能幹君主,現在,他能對她這「叛徒」毫不戀棧,沒有半句問候關懷,那是君王該有的魄力,她的心願,總算實現。
可是,看到他頭也不回的無言離去……她的心,怎麼卻像被人硬生生給剜了出來?痛得她幾乎暈厥?
心裡矛盾掙扎,又為了什麼?她不是早料到、結局必然如此了嗎?
她想知道,為何此刻,他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她?他縱然不念他們一夜夫妻,怎能連她多年隨侍情分也不顧?才說過喜歡她,卻可以馬上相信她的背叛?
該為他愛她不深,他該不致太心痛而令她寬慰的,只是,她仍想問--
他怎能這麼簡單就接受她謀逆的事實?
本以為,只要為他好,自己該能承受得了他恨她;卻在這一瞬間,發覺自己原來間是這麼愚蠢。
她根本受不了。
為什麼?她該高興他成為了不起的君主,結果卻是心如刀割、痛苦難挨?
自她進天牢起,唯一像審訊的場面上,總算在七天後出現。
「曲青愛,同李真仁謀逆一事,你可認罪?」
再次見面,他已不再是那個溫柔備至,動輒興起玩笑念頭的太子,他的聲音,冷冽的像是別人--一個她從不認識的陌生人。
搖曳火光下,她也同樣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字。「我--認。」
不必用刑,不必拷問,從沒有哪個審訊官能那麼輕鬆逼供的。
可李聿德在聽到她回答那句話的同時,原本交握背在身後的雙手,指尖卻深深刺進掌心,泌出血絲。
注意到他一個輕輕搖頭,隨侍一旁的士兵們,從命的靜靜退出天牢。
「為何背叛我?」他的語氣仍舊冷漠。
聽到他開口問出,此刻她才真正想通。現在再去深思地到底愛不愛她,都已無關緊要,一開始,就只因為她愛他、而演出了這場「背叛」,只要維持初衷,就不枉費她的犧牲--
她就不必為了她仍愛他而掙扎痛楚!
她冷冷回答:「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謀逆不可能沒理由『我要答案』你給我答案!」其實他並不是全然無動於衷的。他如何不受動搖?
知道他不聽到像樣的答案,絕不會死心;而她,也不願再彼此煎熬。
「我的父親因你而死。」她說了,這是事實--她要他為完成父親遺願,登上屬於他的東位……他必定會誤解她吧?
他先是一愣,而後猛力踏前一步,心中忿恨翻騰。
「所以,你一直待在我身邊……是為伺機向我尋仇?」
沉默了一會兒,她知道,不能避開他憤怒的目光,即使那讓她心痛;但,她不能在此功虧一簣!
若他能捨下她,他將成為帝王!
渾濁目光遮住了她的真心,她直視,冷笑:「只可惜,未竟全功。」
只差一步,他就能對她斷情了啊!但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她這麼做的理由。
她給他的答案似是而非,是因為她從不欺騙他,可,這次,她知道他一定會誤會,那就是她的心願!!
他噤聲不語。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將她吞噬。
「十一年隨侍在側?」凜冽的字句宛如寒冬風雪侵襲著她嬌小身軀。
她譏諷微笑。「忍辱負重。」
又是一陣幾乎要逼瘋她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