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呢?」足以凍結人的寒意,籠罩在他週身。
「……為了讓你放鬆戒心。」她什麼都不願再去想了,只求能盡快斬這場可怕的惡夢,將被他永遠憎恨的惡夢!
「你說過你心甘情願的!」幾乎失控,他的聲音在最後竟成了吶喊。
「哈哈哈……你信嗎?」
未曾有過的瘋狂大笑,她笑的淒涼、卻也笑的驕傲。
「我不過是最後關頭,下錯注,壓錯寶,讓自己全血皆輸罷了。既然願賭,就得服輸上她的賭,還未完成,只等最後,他的宣判……
他將永遠不知道,他的判決,才是她最大的賭注!
賭他是否能成為統御天下的皇帝!
「很好。」他差點咬斷牙根,眼中有著無法原諒的沉痛與怒氣。「好一個願賭服輸!」
她呆然望著他離去身影,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
當曲青愛回過神,前襟衣裳早已濕一大片,紅腫雙眼緩緩合上,仍然止不住泉湧淚水心滑落。
她不能自盡,這個時刻一旦自盡,會讓他察覺她心中的掙扎;到時他會猜出,這場背叛,自始至終是個陷阱,是為了護住他而設下的陷阱,那麼,他會比誰都懊悔,他會比現在更難受!
既然總有人要心痛,所有痛楚,由她承擔就夠!她不想再讓他受苦!此後,他只能成為皇帝,她就甘心了!
唯一的希望是,若他仍對她有情,就賜她痛快一死!
或者,若他不能原諒她,就斬了她洩恨!
就是別再讓她受盡痛苦折磨的活下去!
第八章
謀逆事件中,連署書上的所有主犯重臣,全處以斬立決。
但這最一位……
李聿德手持硃筆,幾次蘸了朱墨,卻只是顫抖著手,遲遲無法在紙上寫下任何指示。煩躁的將筆猛力甩向遠處,他雙拳重重捶在桌上。
愛恨交加,讓他更無法冷靜。
「為何、為何你要這麼做?」他氣急的不斷重複問著這句話。
一半的自己說了,青愛若不愛他,不可能義無反顧的將身子給他,她即使真簽下連署書,一定事出有因;而且,是個甚至不能對他說的重大原因,他該沒法查出真相,還她清白!
雖然父皇告訴他,青愛是在要潛進中宮的半途遭到攔截,自她身上搜出連署書,可他總以為內情不單純,瞬時,腦中掠過一個令他悚然的想法,該不會、該不會是青愛她故意接近皇弟。
但,另一半的自己又說,怎麼可能有這種混帳事?她即使是因為愛他而這麼做,難道她一點也不在乎背棄那個晚上約定相守的誓言?
明知他一旦察覺真相、會痛苦難當,可是,她仍執意要這麼傷他的心?
不,不可能,他不相信!
若她愛他,怎能這麼殘忍的對待他?將他們這段感情,為了他的帝位被平白犧牲掉嗎?她怎能做得出?
被強烈的懊悔與不信一再戳痛的他,抬起頭,看向遠方,眼中只有諷刺至極的無限絕望。
所以,她並不愛他。他終於找到答案了。
她只是如她所說,為了報父仇,而待在他身邊,幾次蠱惑他,數度陷害他,還與自己的親弟弟合謀要取他性命,這才是真相。
如果不這麼想,他無法忍受失去這份愛!
他……又何必對一個踐踏自己真心的女人心軟?
眼見梁定基熟悉的身影在她面前出現時,曲青愛的唇邊,不由自主的浮現了一抹極輕極輕的微笑,只是,難掩苦澀。
看他那略顯倉皇的神色,她知道,該來的總算來了,她總算等到這一刻。
她賭贏了。
但是即使殤命,她不悔,真的不悔,因為,她如願的看到他將成帝王,他一定能成為父親捨命期待的好皇帝。
即使他不知道,她為他所付出的一切,那也夠了……
告訴他真相,他會傷心痛苦,所以,她不說,帶著這秘密靜靜離開……
她平靜的接受最終結局。
「謀逆曲青愛,本該斬立決,姑念臨陣悔改,供出同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梁定基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敢直視她,慘然念道:「奉太子旨意,曲青愛判以烙刑,並廢其武學;流放西京行宮,宮拘禁終生!今天不得再入東都!」
聽聞判決,不能接受這恐怖的事實,她呆立當場!
「不、不可以!」她慘叫出聲時,已經被兩名士兵架起,拉出牢房外,通過幽暗長廊,帶到一個熊熊燃燒著的鐵爐前。
她對著梁定基啞喊著:「不能這樣對我!」
她只求一死,為何他不肯成全她?
士兵面無表情的撥弄爐中燒紅的烙鐵,轉頭看著梁定基,等候指示。
「……行刑。」猶豫許久,他咬牙下令。
「梁大人!殺了我!」她為聿德如此犧牲,而他,卻連一個痛快處刑也不、肯回報她?「殺了我!」
她揮手掙扎,不願接受這毫無尊嚴的刑罰,卻因連日來鮮少進食而虛弱無力,只能聽憑士兵們一左一右的箍制住她身子,讓她跪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不要--」
刺耳的裂帛聲響起,她只感到背後寒意湧上,甚至她來不及意識到頸背下突然遠近的火熱壓力代表著什麼,就是一陣激痛陡然傳開,痛得她連慘叫也喊不了喉。
燒灼焦肉味飄散在陰沉斗室中,濃重到令在場人只覺嚅心反胃,但,刑於身上青愛,更是痛及心扉,四肢百骸均而疼得失去知覺。
她痛得只覺眼前一片黑,意識逐漸模糊……無力睜開美眸,眼角絕望的溢出令人心疼的晶瑩淚水……
最痛的,也許還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她的心……罪人的烙印上身,她,是注定和殿下分離,今生……恐難再聚而且,她也不願,再見到他!
她明明深愛他到願意拋棄自己性命,但是此刻,為何竟然湧起了對他的恨?
她什麼都不能去想了……
然而,刑罰尚未結束。
士兵們俐落動手,結束的瞬間,士兵們鬆開了對她的制伏,她只像個毫無生命的人偶,如軟泥般向前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