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推敲後,他發現,余氏一族雖是對朝庭忠心耿耿,但在官場上,卻沒一個懂得做人之道。
武夫出身的他們,不明官場生態,不懂巴結討好,更不會諂媚逢迎,因此不僅得罪過不少軍中同僚、頂頭上司,世居洛陽的他們,更是在康定宴一上任洛陽太守後,便因看不慣康定宴的作風,頭一個就與康定宴結下樑子。
與長年在官場上打滾輾轉的康定宴相比之下,他們這些只有在馬背上時才是英雄的余氏一族,怎又會是康定宴的對手?
自此之後,余氏一族在沙場上戰勝了,功勞,永遠都是由上頭長袖擅舞的康定宴來領,但若一旦戰敗,康定宴就撇手不管不保他們。依前朝律法,戰敗之將,除了一死之外,就只有買罪一途,可無財無勢的余家,哪來的錢代為買罪?而余氏歷代以來,個個又都是鐵錚錚的漢子,為國、為家,本就視死如歸。
當余氏一族的子孫,不斷為國捐軀或是斬首,因而人丁凋零後,這個戰敗的噩運,終也落到了余父的頭上。
就在余父因無錢買罪,即將遭到賜死一途前,余父為免後代子孫也都因此而命葬黃泉,或是因此而斷送了余氏香火,故特意叮囑,余氏後代子孫,不許需操兵戈為國賣命。
余氏長子余丹波,在余父死後,果其依照父命,雖是仍在官門中任職,但卻棄武從文,寧可待在文庫裡當個書記官,也不願再涉足沙場。
找出余丹波會棄武從文的原由後,覺得這事有些棘手的玄玉,深歎了口氣。
「又是康定宴……」什麼人不找,偏找上也是與康定宴給梁子的?那個袁天印可還真會挑人。
書齋內室之門,此時遭人敲了兩下,前去應門的堂旭開了扇小隙縫看清是誰後,這才把冉西亭給迎進門來。
「玄玉。」
「辛苦你了二叔,事情辦得如何?」一見來者是他,玄天忙不迭擱下手中的書信站起身走上前。「都辦妥了。」忙到夜半才回府的冉西亭,邊說邊脫下身上猶穿著的官服外麾。
「余府知道這事了嗎?」玄玉接過他的外麾,轉手交給一旁的堂旭。
「應當都知情了。」
「很好。」玄玉滿意地咧出一笑,轉首對堂旭吩咐,「堂旭,送二叔回院。」
總覺得自己愈來愈不瞭解他的冉西亭,不解地站在原地皺眉。
很好?交待他去辦那些事後,也不說說原由,就只有很好這二字而己?
「很晚了,二叔先去歇息吧。」見他還站著不動,坐回書案內的玄玉,忙出聲提醒他。
「我始終不懂……」苦苦思索的冉西亭,邊問邊拈著白鬚,「為何你要替余氏歷代先祖買罪並贖回功名?」莫名其妙地突然派他趕回長安,還要他叫六部的官員賣他這個親王一個面子……眼下事情都辦完了,可以說個清楚了吧?
玄玉一怔,笑著把手中的書信擱下。
「那是我的一點心意。」
「心意?」對個素無交集,也未會相識的人給這種心意?
「斬將容易,請將難。要請來余丹波,我總得下點本錢。」想那劉備,為請諸葛孔明出山,都得三顧茅廬了,想請來袁天印點名的這一人,他自然也得下工夫。
「倘若我沒記錯的活,余氏一族在余丹波之父遭斬之後,雖是仍有人在官門內就職,可卻都是文官,不再有人從武征戰沙場。」身為朝中之人,冉西亭對這樁以前鬧過的事也有幾分知情,「傳聞,余氏之人不願再為國賣命。」
「的確,他們是不願再為國賣命。」他輕點著頭,移來桌案上的燭台,兩抬按捻著焰心把玩。
冉西亭是愈聽愈糊塗了,「那你請他來何用?」
「我要他為我賣命。」一徑看著燃燒的焰心,玄玉漫不經心地說著。
沉頓了好一會後,總算是在心底琢磨個清楚的冉西亭,難掩臉上的訝愕。
「為你,不是為國?」
幽然一聲微響,紅艷中帶著金黃的焰心,在指尖裡遭捻熄,少了一盞燭火,書齋內的光線有些微暗,這讓冉西亭有些看不清玄玉那張處於暗處裡的臉龐。
當一旁的堂旭又再點燃了另一盞燭火,將它擱上書案時,玄玉交握著十指,偏首笑看著他。
「對,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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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硯梢磨之聲、書頁翻閱之音,在偌大的文庫庫房內此起彼落。
庫房內規律且制式的種種聲調,忽地遭突被開啟的大門打斷,一陣冷風灌進文庫內,令埋首公務的眾人,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帶著堂旭前來文庫找人的玄玉,先是斥下了外頭領他前來,並熱絡招呼他的總書記官,微微掀起衣袍下擺舉腳踏進文庫偌高的門檻內,而文庫裡眾位在案前忙著公務的書記官,在乍見齊王親臨文庫後,紛紛趕忙起身離開案前,來到文庫大門前朝齊王捐禮致意。
「卑職等拜見齊王。」
「免。」玄玉抬起一手揚了揚,兩眼並未落在他們的身上,而是停在遠處那名,似未發覺他的來到,猶伏案板書的年輕男子身上。
在場的某名書記宮,在查覺玄玉的目光落腳處後,連忙往後一看,赫見余丹波竟未來迎駕,他訕訕地對玄玉賠了個笑臉後,快步至遠處余丹波所處之位,低聲朝他咳了咳,提醒他有貴客到。
遭人打斷閱書的余丹波,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就著逆亮的光影,見著了站在文庫門口處,那名身著王服的來者後,他轉了轉眼眸,理好衣衫後隨著另一名書記官一塊來到大門處向玄玉請安。
「卑職余丹波拜見齊王。」
玄玉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就在他起身後,玄玉朝身旁的堂旭低聲吩咐了兩句,就見堂旭重重一頷首,立即將文庫內的其他書記官全都趕出文庫,並在他們一出去後,走至門外將文庫大門帶上,站在門外看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