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蕾蒂。」溫特醫生以安撫的語氣低語。「再過一會兒就沒事了。你馬上就會有個可愛的孩子了。」
溫特不確定蕾蒂聽不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她翡翠般的綠眸因痛苦而呆滯無神,瞪著他卻像沒有看到他。「你的丈夫是我接生的,蕾蒂,知道嗎?」
另一聲尖厲的叫聲打斷他企圖安撫病人的嘗試。溫特閉起眼睛開始祈禱,他的額頭冒出汗珠,雙手顫抖不已。行醫多年,他從未見過如此的難產。時間已經拖得太久,侯爵夫人已快耗盡體力。
臥房的房門在這時砰然開啟,引起男爵的注意。李昂侯爵出現在門口。溫特鬆了口大氣。「謝天謝地你到家了。」他喊道,「我們擔心你無法及時趕回來。」
李昂衝到床邊。「天啊,溫特,現在離她預產期還早。」他憂心忡忡地說。
「她肚子裡的孩子顯然不這麼想。」溫特回答。
「你看不出來她痛得要命嗎?」他嚷道。「趕快想方法呀!」
「我已經竭盡所能了。」溫特生氣地吼回去。蕾蒂另一聲陣痛的尖叫引起他的注意。他使出全力壓住她。侯爵夫人並非嬌小的女性,她長得高頭大馬,懷孕使她更加壯碩。她拚命反抗醫生對她肩膀的壓制。
「她神志不清了,李昂。幫我把她的手綁在床柱上。」溫特命令。
「不要。」李昂駭然大喊。「我會按住她的。你只管趕快接生,溫特。她忍受不下去了。天啊,她這樣多久了?」
「超過十二個小時了。」溫特坦承。「產婆兩、三個小時前叫人來找我。她發現胎位不正時驚慌失措地跑掉了,我們現在只能等待和祈禱胎兒會轉到正確的位置。」
李昂點頭,握住妻子的手。「我回來了,蕾蒂。再忍耐一會兒,親愛的。馬上就結束了。」
蕾蒂聽到熟悉的聲音時轉過頭來,她的目光呆滯無神。當她閉上眼睛時,李昂以為她睡著了,於是轉向溫特輕聲問:「蕾蒂生得這麼辛苦,是因為孩子早了將近兩個月嗎?」
溫特不回答,背過身去在臉盆裡擰了另一塊濕毛巾。他的動作含著怒氣,但把濕毛巾放在侯爵夫人額頭上時卻很輕柔。「如果她發起燒來就糟糕了。」他嘀咕道。
蕾蒂突然睜開眼睛瞪著溫特男爵。「詹姆?是你嗎?詹姆,救我。你的孩子快把我撕裂了,這是上帝在懲罰我們的罪孽,對不對,詹姆?必要時殺了這個小雜種,但幫我擺脫這種折磨。李昂永遠不會知道的。求求你,詹姆,救救我。」
歇斯底里的嗚咽結束了她的不打自招。
「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溫特在恢復鎮定時,脫口而出。他擦掉蕾蒂唇上的血。「你的妻子痛得神志不清了,李昂。別把她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溫特朝侯爵瞄一眼。看到李昂的表情時,溫特知道自己並沒有說服他。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溫特清清喉嚨說:「李昂,離開這個房間。我在這裡有工作要做。去書房等。事情結束時,我會去找你。」
侯爵繼續瞪著他的妻子,等他抬起視線對醫生點頭時,他的眼神道盡他的痛苦。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彷彿在無聲地否認剛才聽到的話,然後唐突地離開房間。
妻子要求情夫配備的叫喊聲跟著他出房間。
三個小時後,事情結束。溫特在書房找到李昂。「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還是保不住母親和胎兒中的任何一個,李昂。」
男爵等了幾分鐘再度開口。「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李昂?」
「孩子早了兩個月?」李昂問。
溫特滅眼立刻答覆。李昂不帶任何感情的平淡語氣令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他決定據實以告。「不,孩子已經足月。你被欺騙得夠久了。我不打算使他們的罪過再添一項。」
溫特跌坐進最近的一張椅子裡。他看著李昂平靜地替他倒了一杯酒,然後伸手接下酒杯。「我一直把你當兒子看,李昂。只要能幫你度過這場悲劇,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你把真相告訴了我,這樣就夠了。」李昂回答。溫特注視著李昂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的烈酒。
「你自己要多保重,李昂。我知道你深愛蕾蒂。」
李昂搖頭。「我會復原的。」他說。「我向來如此,對不對,溫特?」
「對。」溫特疲憊地歎息回答。「兄弟會的課程無疑使你有了萬全的準備,能夠應付任何突發的狀況。」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李昂說,伸手去拿筆和墨水瓶。
幾分鐘過去,李昂一直埋首在紙上振筆疾書。溫特難耐沉默,終於開口。「無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做到。」
李昂寫完短信,把信紙對摺兩次後交給醫生。
「把這封信交給詹姆,溫特。告訴我哥哥,他的情婦死了。」
第二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八月一日
莉娜,你的父親長得非常英俊。他原本可以選英國的任何女子當他的妻子,但他挑中了我。我!我不敢相信我的好運。在社交界眼中,我只能算是稍具姿色而已,而且生性靦腆又不諳世故,跟你的父親完全相反。他非常圓滑世故,極有教養,待人親切。大家都認為他是最棒的男人。
但那一切都是騙人的。
一八一四年英國倫敦
今夜將會十分難捱。
李昂侯爵長歎一聲,靠在卡森爵士家客廳的壁爐架上。他不是故作輕鬆,而是迫於無奈才採取這個姿勢。藉著改變重心,李昂才能減輕腿部的疼痛。他的腿傷仍不時困擾著他,從膝蓋傳來的陣陣劇痛使他的心情更加惡劣。
李昂是迫於無奈才參加這個宴會,為圖耳根清靜才盡責地伴護妹妹黛安赴宴。不用說,他對他的處境感到很不開心。他心想,他應該設法擺出和氣的表情,但就是做不到。疼痛使他顧不了別人是否注意到他的慍怒及煩躁。他決定擺出最近經常掛在他臉上的表情,也就是板著面孔、皺緊眉頭,然後交抱雙臂以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