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炫毒害哥哥耿忻的事,曾一度被媒體炒得很熱,她就算不會看報章雜誌,這視新聞也有播。
「他沒有殘廢,他只要做復健就會好的!」許幼薇急忙為他辯駁,她不允許別人那麼說他。
「噢……」瞥見她涕紅的眼,林媽憐惜地摟住她。
「病人嘛,胃口一差,情緒就會跟著低落,以後他的三餐,我來做好了。」她吞下再次湧上來的淚。
「阿這怎麼好再麻煩你……哎唷,阿你的臉怎麼有血?」為她撥開劉海,林媽這會兒才注意到她額上的傷痕,已乾涸的紅漬,如同一條紅蚯蚓爬在她潔哲的雪膚上,乍看之下頗為觸目驚心。
「我剛剛不小心刮傷的,不礙事。」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阿……真是對不起,大少爺以前不是這樣的,他那時話雖然不多,可待人絕對是彬彬有禮,哪像現在……動不動就大呼行,搞得全家雞飛狗跳。」林媽不用腦細胞也猜出是誰「不小心」刮到她的。
「我知道。」她擠出讓林媽安心的笑容。
「阿這個女人的臉最重要,他怎麼可以……」就是因為她的忍氣吞聲,林媽反而生氣,說著便要去找他算帳。
「不干他的事,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趕緊拉住林媽。
「阿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家裡頭的女傭都已經被他嚇跑得差不多了,阿他還要怎樣?噯,真是氣死我老人家了。」罵歸罵,林媽還不忘拿藥來幫她擦。
「不能怪他嘛。」她這話其實是叮嚀給自己聽。
「唉,阿你才來兩天,就受了三次傷,都嘛是我害的,要不是我請你幫忙……」林媽自責。
「是我自願的,橫豎我本來每天都會來看他,如今住下來當他的看護,反而讓我省去不少車程,倒是給您添不便了。」
「唉,遇到你是少爺的福氣,希望他懂得惜福。」林媽喟然興歎。
許幼薇看著林媽手中的繃帶,模糊的焦距和思維,已分不清兩人的相遇,究竟是福,還是禍。
許幼薇推著餐車,杵在耿忻的房外,靜靜地將頭倚著牆做深呼吸。
「許幼薇呀許幼薇,你真差勁。」她竊竊自語。「他不記得你又如何?只要你永遠記得他就行了。」
抬起頭,困擾她多時的愁雲慘霧,似乎一下子明朗了。「他能活過來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我該想的是,怎麼讓他從憤世嫉俗的陰霾中站起來,我哪來的美國時間浪費在自怨自艾上?」
想開了後,她解嘲道:
「鏘啷……」她敲鑼打鼓、僻哩啪啦地撞開門衝進去,不讓他有拒絕的機會,她迅速抽走他手裡的卷宗,再將剛烹調好的美食,一一在他面前掀蓋。
「來,開胃菜,臘八粥、過水面、烤洋芋、局海鮮、涮羊肉、蒸誹魚,牛小排、三明治、鵝肝醬、奶油布丁、香蕉船、蛤蜊湯、干乳酪、厚煎餅、沙西米、蘋果派,以及一杯讓你喝了還想再喝的雞尾酒。」她口沫橫飛一口氣介紹完,然後抬起如花蜜般甜膩的笑靨。
「又是你?我不是叫你別來煩我!」耿忻愕然地盯著這些中西各國、各式各樣的餐點,短短的六十分鐘,她竟能擺出這等排場,他不得不佩服她有一套。
「吃吧,吃完我們要做復健。」舉起湯匙,她把他的吼聲當是耳邊風。
「我什麼醬都不要,我不吃,我也不要傲復健。」他不喜歡別人對他的命令質疑。
「那就我自製的。」她獨斷獨行地把醬淋在沙拉上,接著信心滿滿的看著他。
「我講話你聽不懂是嗎?」他大嗓門地嚷著。
「懂,這表示我說的話你也懂,對吧?」不待他回答,她又自作主張地說:
「誰跟你有共識,你少……」
他罵聲仍在嘴裡,她已問著:
「你拿走,不然我把它打翻。」他抬手威脅,不解她的神態為何三百六十度大轉,她剛剛雖不似其他人那般沒幾秒就被他吼得怯懦大哭,但現在,表面上她仍如先前般百依百順,骨子裡卻我行我素。
「沒關係,你打翻我再做,你再打翻,我又再做,我會一直做到你想吃,反正材料、爐火全是你花錢買的,我是閒閒沒事啦,就怕誤了你批公文……這麼一來,我是沒啥概念喔,你是生意人,應該分得出是誰不合算。」她兩手一攤,和他耗定了。「喏,看你是要吃虧或是要吃飯?」
「你存心想氣死我?」他光火地瞇著眼。沒概念?她的概念可能比他公司裡的談判專家都高竿咧。
「是你存心跟你的腸胃和錢過不去,你有沒有想到大陸同胞?你有沒有想過非洲難民?」她義正詞嚴。
想當年她以各種語言將老外罵得抱頭鼠竄,替中國人於海外大大的揚眉吐氣一番,如今沒理由用母語會鬥不過自家人。
「我是不是頭殼睡壞了?這與大陸同胞和非洲難民有啥關係?」他如墮煙霧,摸不著頭緒。
「關係是不大,但若是將那些被你糟蹋的食物拿去救濟,可以養活很多人。」她雙手插腰,理直氣壯地道。
「看來我不吃,你是不會放過我的。」耿忻失笑,他徐徐放下揚了半天的手,感覺上,這種舌戰的場面好像似曾相識。
「對。」她知道勝利在望,卻沒敢歡呼出來。
他瞪著一整餐車的食物,仍不忘埋怨挑剔。「你當我是豬嗎?這些垃圾起碼要五名大漢才能解決掉。」
「豬會吃得這麼高級嗎?」她笑著說。
「你一向這麼固執嗎?」她是在拐彎抹角損他呢,他心底不禁讚許她的勇氣可嘉。
「必要的時候。」她快樂地遞上刀叉、筷子和湯匙。
第九章
耿忻其實肚子早餓了,加上冉冉而升的菜香,光是用鼻子嗅就夠誘人十指大動,更何況眼前的每一道菜,無論在味覺或視覺上,皆達到五星級飯店大廚的水準,他不過淺嘗一口,就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想不到你挺能幹的嘛,怎麼,這是向哪一家餐廳訂的外送?」讚美不是他慣有的美德,他以嘲諷代替評鑒,對那個背對他坐在窗台前吹風的人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