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不怕,有本事,他就打死她好啦,反正她纏定他、要定他了。
「剛才那招叫什麼?」她努力壓不想去摀住肚子的衝動,瞪著他。
年永瀾被她怎麼一嚷,終於拉回意識,見她嬌容蒙塵,袖口和膝蓋都擦破了,隱約滲出血點,他方寸陡緊,神情十分難看。
「第二十三式,雙分蹬腳。」聲音冷峻,也不知惱她,抑或是氣自己多些。
姚嬌嬌雙手扠在腰上,提了口氣。
「好,這招不錯,我記住啦,看腳--」她猛地突襲,藕臂大展,左腿蹬出,竟是年家太極裡的白鶴亮翅。
年永瀾挑眉,上身向後略退,左足對左足,將她蹬出的腳給壓下。
她大開的兩隻臂膀忽然來了招雙風灌耳,剛揮至他肩處,他身一側,雙掌壓住她右臂旋了半圈,綿勁陡發,義把她整個人震飛出去。
「哇啊--」
這會兒,眾人叫得比她還響亮,就見她飛出去,重重跌到地上,似乎撞到後腦勺了,皺著一張小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年永瀾愣在當場,明明未耗損多少氣力,胸口卻高低起伏著,既悶又痛。
他在幹什麼?拿她洩憤嗎?他真如此氣她、恨她嗎?
果真這般,在四肢百骸亂竄的灼火到底為何?左胸的鼓動又因何一抽、一抽的,淨是針刺般的疼痛?
這一方,姚嬌嬌勉強撐坐起來。
眨了眨眼,她頭很暈,有些想吐。
唔……不怕、不怕,她打過他、罵過他,現下受他幾拳、幾腳也是應該,當是給他賠罪好了,一來一往,磨了他心裡的怒氣,也就扯平。
咬苦牙,她正想站起,一旁人群傳出聲音,是孫婆婆--
「永瀾師傅,您、您唉……這不過分了嗎?」
此刻,守福猛地合起半開的嘴,終是回過神來。「永瀾少爺,若您是要這樣試練的話,呃……先讓咱、咱兒寫份遺書吧。」
趙家大叔也道:「說是示範罷了,以往對打也都點到即止,永瀾師傅,今兒個實在是……嗯……有點過火啦。」
一名老伯皺眉搖頭。「唉唉,共八十八式耶,等二式練完,咱兒瞧姚家姑娘九成九要被摔個稀巴爛。唉唉唉,咱兒也不是替她說話,只是……只是……唉,沒必要如此吧?」
是,沒必要如此。他自可將她視而不見,摒除於心,屆時,她的任情任性、刁蠻乖張全不干己事,他做得到的。
他嘗試說服自己,青袖下的雙拳緊了松、鬆了又緊,目光與跌得狼狽的姚嬌嬌相接,她倔強的模樣竟也楚楚可憐,他心神又是一震,惱起自己。
「是我不對。」他對著眾人沉靜啟口,端肅著五官,「關於這套太極散手,我會另尋時候再與各位切磋,今日……請恕永瀾先行離開。」抱袖作揖,他舉步便走,身影迅捷如風,眨眼間已出了廣場。
「年永瀾……你、你等等!唉唉唉……」姚嬌嬌忍著疼跳起來,眼一花,顛著顛著又趺坐在地。
先前說年永瀾與她是「一株好草插在牛糞上」的那位大叔,也忍下住搖頭了。「等個頭咧!瞧妳還纏不纏他?再去,不怕永瀾師傅發綿勁震得妳稀巴爛?咱兒說牛糞都已經夠槽了,更別提被震得稀巴爛的牛糞,連株草都插不上,能有啥搞頭?」
孫婆婆也搖頭,卻是帶笑。「慢著點,別急呵,妳這苦肉計說不準能奏效。」
「啊?」姚嬌嬌無辜地眨眨眼。
這是苦肉計嗎?
那……他有心疼她嗎?
唔……不怕、不怕,他心不疼,她可以為他心疼,總之是要糾糾纏纏、沒完沒了的。
然而,正是這般的「疼」,她便也知道,她是真的喜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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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大街,一家不算小的三角店面,裡頭擺滿各色繡線,牆上掛著琳琅滿目的繡花紙樣,櫃檯邊還兼賣針黹剪刀,貨色倒也齊全。
「小姐,還要試呀?唉唉,這些天,您十根指兒還沒被扎怕嗎?」潤珠丫鬟付了銀兩,從笑咪咪的老闆手裡接過打了包的各色繡線和紙樣,跟在姚嬌嬌身後跨出店舖,仍叨念著:「小姐想送誰繡帕,花錢買一條還乾脆些,等您繡好,都不知幾年幾月了,而且啊,買的肯定比小姐繡得還漂亮--」
「臭潤珠,妳定要潑我冷水才快活嗎?」姚嬌嬌鼓起紅頰,回頭瞪她。
「唔……哪是呀,人家也是心疼小姐嘛,沒事扎得滿手洞,何苦來哉?還有啊,那天小姐一身慘狀地從龍亭園回來,後腦勺腫啦,手肘、膝蓋也擦傷啦,臉色白得跟鬼似的,老爺在外頭好像聽到了傳言,跑來質問奶娘和我,咱們可沒敢說小姐身上有傷……」
姚嬌嬌抿抿紅唇,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好,跟著歎了聲,「謝謝妳啦,潤珠丫頭。」
潤珠偏著臉。「還說是主子呢,謝什麼謝呀?」
主僕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此時,一抹靈秀身影映入眼簾,姚嬌嬌蛾眉一挑,眸光追隨而去。
「潤珠,妳先把採買的東西帶回府,我還有點事兒要辦。」拋下話,已靈巧地閃進大街上的人潮。
「小姐呀--」潤珠在原地跺腳,拿她沒法子。
姚嬌嬌跟在那人之後,見人家停在一個賣玉飾、玉器的攤子前,垂容細挑著,她挨了過去,忽地啟口--
「寧芙姑娘,我有話問妳。」巧潔的下巴微揚,眸底透著淡淡倔強。
鳳寧芙杏眼一抬,怔了怔,隨即露出笑容。
將手裡把玩的白玉瓶放回,她慢條斯理地道--
「是嗎?嗯……那也得找個適當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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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西,郊外風光與城內大異其趣,不遠處有運河口,船隻往來,裝貨卸貨,雖也是一片繁榮景象,但場面開闊,不像城裡大街那般擁擠。
沿著堤岸草坡緩踱,遠遠聽見船工的吆喝,腳不是綠油油的草地,風彷彿也帶著汗味和土味,微鹹微腥,是自然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