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東方將白,警方和消防隊的人員業已收隊,最後幾名寥若晨星的圍觀人群和採訪記者亦紛紛散去,火勢已完全撲絕的殘骸,仍冒著縷縷輕煙,已毀損一半的藝廊,像是座立於薄霧中的廢墟,乍然瞥過,宛似一張灰調的風景明信片。
「小胡……」她匆匆跑進藝廊,奔向頹喪的胡鐵華,留下一抹餘香。
王佑鑫透過車窗和藝廊的玻璃,看著她和胡鐵華相擁,兩人接著喁喁細語,靠得很近。他熄掉車子的火,卻熄不滅心中的火。
「可惡!」抱拳重捶了方向盤,他幾乎沒有考慮,便憤然衝出車外,再刮進藝廊,儼若十級颶風,猛地扯住胡鐵華的前襟,在對方尚未反應之際,即揮出一記強而有勁的全壘打。
「啊——」胡鐵華在白舞蓉的驚呼下,直飛出去,落點掉在左外野。
王佑鑫緊接著跳到他的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頭便是一頓老拳,並以堅毅無比的口吻,毫無往常的戲謔輕佻。「該扁的臭小子,你是哪根蔥、哪根蒜?居然敢搶我的老婆!」
煩雜的思維倏地敞亮,所有早先認為沒道理的道理也豁然開朗,他霍地清楚執拗不讓她回台北的理由,原來……
他根本沒有自己想像得那般灑脫,他怕她被姓胡的搶走,畢竟「肌肉霸」認識她有好幾年,而他認識她不過才幾天,卻已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正如同他之前說的一見鍾情。
真的,他愛她!
「我……唉……」他僵住揍人的動作,怔忡地轉頭愕視勸架的佳人。
「去你的!」胡鐵華藉他發愣的空檔,予以強猛的反擊。
「哎唷……」砰砰兩拳,結實地陷入他的腹腔,力道之悍讓他連退好幾步,還撞到黑焦的牆壁,仍帶餘溫的建築,燙得他哇哇叫,正欲傾訴的萬鈞愛戀盡數被K回肚內。
「媽的小人,趁人不備,我跟你拚了!」王佑鑫渾似被針刺進腳掌裡的大野獸,抓狂地撲向胡鐵華,全然忘了是他自己小人在先。
兩個大男人登時在灰燼中扭打成團,拳腳交加,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誰也不吃虧,卻誰也沒佔到便宜。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白舞蓉喊得聲嘶力竭。
一旁勸架的白舞蓉在數度被他們的余拳敲到後,不禁忍無可忍,她提起一旁裝滿水的容器,朝他們兜頭灑下,爭戰果然遽止。
「你們有完沒完?」白舞蓉大發雌威,格開兩人,並介入兩人之間,以直伸的雙臂隔出距離。
「王佑鑫,你瘋啦?沒事就衝進來亂咬人?」她首先責難最早出手的罪魁禍首。轉過頭,她又叨斥後來跟進的胡鐵華。「你這是在幹麼?他瘋你也跟著瘋?也不想想你大學是跆拳道校隊,你的出手有多重?」
「是他先動手的。」胡鐵華氣喘吁吁地申冤。
「誰叫你碰我老婆?!」同樣狼狽的王佑鑫,怒瞪駁回他的上訴。倒霉!姓胡的原來混過拳道校隊,難怪肌肉這麼霸,捶起人來那麼痛。
「蓉蓉才不是你的老婆!」胡鐵華齜牙咧嘴。「一定是你逼她的,就和你以前強迫她打電話約你一樣。」
「你……胡說八道!」王佑鑫面如槁木。她連那種事都跟「肌肉霸」說,可見兩人的交情匪淺;而對他,她總是沒好臉色。好比剛剛,她先揪住的是他,她先罵的也是他,這麼相較之下,勝算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你們吵夠沒?」白舞蓉搖頭。左右兩邊,一個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她到底該怎麼辦?
第八章
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更何況又是情敵,那見了面的雙眼簡直媲美兔寶寶的紅。兩男持續瞠目對峙著;王佑鑫是礙於白舞蓉卡在中間,所以盡量壓抑忿怒,而胡鐵華則是仗著她的存在,故而強作英雄。
「你以為有錢就能壓死人嗎?」胡鐵華忍不住又克上一句。
他硬是不服蓉蓉忽然嫁給這看起來就沒幾兩肉的公子哥兒,加上她事先提都沒提,結婚的消息還是他從報紙上得知的,那令他益發不平衡。
「怎麼樣?老子就是有錢,你不爽?」王佑鑫叱咄。在此之前,金錢一直是造成他無往不利的利器之一,於今,似乎卻成了動輒得咎的障礙物。
「啊……」白舞蓉受不了地尖叫。「我不管了,你們兩個去打死好了。」
她氣極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膝間臂彎裡哽咽。「人家藝廊都燒燬了,你們還有心情吵架、打架?」
「對不起唷,是我不好,你別哭了嘛。」王佑鑫立即蹲下來,伏在她的肩頭,柔聲又細調。「蓉蓉……」胡鐵華也蹲在一側,想伸手撫過來,但中途讓王佑鑫眼明手快地攔截。
兩人接著又要鬥起來,白舞蓉啜泣的抽噎,自披垂的發隙洩出。「打呀,你們繼續打呀!」「不打了,我們兩個不打了,所謂不打不相識,你看,咱倆已經變為好朋友了耶。」王佑鑫笑著勾住胡鐵華的肩,再搭著他的背問:「胡兄,你說是吧?」
「是……啊,我們是……好朋友。」胡鐵華應和得相當勉強。
「不吵了?」白舞蓉抬起梨花帶淚的秀顏。
「不吵了。」王佑鑫忙堆出友愛的臉孔,見胡兄不語,他維持不改的笑靨,用膝蓋頂一頂戰友,胡鐵華只好頷首。
「不打了?」白舞蓉再問。
「不打了。」王佑鑫這次硬按著胡鐵華的腦袋,和他一起點頭。
「你們自己照照鏡子看吧。」白舞蓉是又好氣又好笑,抹抹淚,她起身撣掉裙上的灰塵。「走,我帶你們去醫院。」
胡鐵華跟著站起,王佑鑫卻杵在原地,白舞蓉是他一個人的,他倒是中原一等一的大內高手,至目前為止,尚稱打遍天下無敵手。
「王佑鑫,你放手呀你!」白舞蓉詫羞地跺著腳。
「姓王的,你做啥?」胡鐵華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