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ara的心痛得不得了。世界上再沒有更諷刺又更淒涼的事。
該如何繼續戴著這副虛情假意去面對這個最真心的男人?
第九章
在這個空間內,無人看得見小蟬。她是幽靈、她是天使、她是一個夢、她是一陣暖意。
她在這個空間內肆意游動,她打破了物質的規限,亦打破了時間。她不會感到肚子餓,亦無需睡眠休憩。她甚至感覺不到光陰的流逝,一切輕如無形。
在這裡,她自由得甚至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沒有一塊鏡子能照出她的幽冥。
她活於一切之上,亦活於一切之間。小蟬快樂極了。
一九四三年在巴黎聖母院的一所小餐廳內,六十二歲的畢加索邂逅了芳齡二十一歲的范思娃。
畢加索丟下同桌的情人朵拉,走到范思娃的跟前,用那雙著名的黑眼睛盯著這名女孩不放。范思娃是一名畫家,長得優雅美麗,她有完美而略長的鵝蛋臉,眼睛大而慧黠,鼻子高挺優美,唇形雅致動人。她望著這名舉世著名的藝術家,內心激動到不得了,她仰慕他、崇拜他,對他好奇。而同時候,她也感覺到,畢加索對她也有很大的興趣。他透過她的朋友介紹後,就坐在她跟前,絮絮不休起來。
就像所有男女的邂逅,當中瀰漫著好奇、刺激、憧憬,以及對將來的探索。
小蟬就坐在他們當中,聽著他們的對話,閱讀他們的思想。范思娃訝異於畢加索的英俊和朝氣,他就如相傳的那樣,擁有一雙銳利得像鐵釘的眼睛,望著一個人的時候,會牢牢地把對方的靈魂釘在牆上不放。而畢加索被面前的女孩流動著的生命力吸引著,她看上去聰明、跳躍又富挑戰性。小蟬從他們二人之間回頭,向餐廳的一角望去,那裡坐著畢加索當時的情人朵拉。她眼定定地望著檯面上的一隻叉子,整個人動也不動,不說話、漠然的、冰寒的。她把自己裝扮成一尊雕像,裝飾在被畢加索遺棄的角落。她習慣了畢加索對她的不尊重,他可以為任何一個人而忘卻她。
小蟬輕輕對朵拉說:「我喜歡你,又同情你。」
朵拉的眼皮跳動,她感應到些什麼。
畢加索在另一邊對范思娃說,歡迎她隨時到來他的居所參觀。范思娃抑壓著興奮,得體地答應。然後畢加索又說:「如果你要來,不要帶著朝聖的心態來。若然你只為看我的作品,你可以走到任何一間博物館中。你來我的家,為的是和我建立出一段富交流的關係。」
他說得像命令一樣,而范思娃只有更興奮。這個聲名顯赫的男人,是真的對她有意思。
後來,范思娃與她的友人離開餐廳,畢加索亦與朵拉離開。在被德軍進駐的巴黎夜間,畢加索邊走邊說著剛才與范思娃交談的事,朵拉則貫徹她的靜默,只聽著而沒搭腔。朵拉並不與畢加索同住,他倆各自回家。
小蟬跟著畢加索走進他的居所。她可以發誓,這是自小學參觀太空館之後最緊張的一次活動,興奮得叫她全身發亮,眼睛、頭髮、皮膚都快樂得閃閃亮。多可惜,畢加索看不見這神采飛揚的生命體。
她帶著跳躍的步伐走進畢加索的家。
這是一幢兩層高的小樓房,充滿著畢加索作品和鳥獸花卉。大門一推開,就飛來數只鴿子,還有更多的鴿子住在屋頂的閣樓之內,一隻貓頭鷹站在籠子中,另外大約有十數隻色彩繽紛的熱帶鳥兒被飼養在大籠之內。伴著一群飛鳥的是一叢叢植物和花卉,整個範圍顯得很具野外氣息。小蟬知道,數年之後,畢加索甚至在家中飼養山羊,畢加索非常鍾愛動物和飛禽,他對待畜牲,態度甚至比對人好。
畢加索一邊走進一樓的大廳中,一邊與管家說話。小蟬看到,大廳內陳設著數張路易十八的沙發與座椅,另外又有若干的樂器作擺設,那些樂器與畢加索早年的立體主義時期有看關連。在三十多年前,他利用了大量樂器,尤其結他,創造出嶄新的雕塑風格。小蟬如獲至寶地走在樂器之間,真不敢相信,自己能與畢加索的靈感有著這麼近的距離。
畢加索在前端的兩張巨型長木台上拿起一份報章閱讀,這兩張木台擺放著數以百計的書籍、雜誌、照片、剪報、帽子和雜物。小蟬也跟到這裡來,她伸手觸碰檯面上那座漂亮的紫水晶山。不知道畢加索是否知道紫水晶的功效?看起來,他大概只把它當作巨型紙鎮使用。
畢加索放下手中的報章走進另一個房間之內,那是他的雕塑創作室。小蟬看到那著名的《男人與羊》塑像,也看到一系列三十年代初段完成的女人頭像作品。看上去當模特兒的是瑪莉特麗莎,頭形圓圓,鼻子圓圓,眼睛圓圓,那是瑪莉特麗莎的得寵年代,她曾是畢加索的弧形線條女神。
二樓的樓底矮得多。這樓層的房間包括畢加索的起居室和畫作創作室。那偌大的Studio中,同時候擺放了數幅未完成的作品。小蟬在畫家的真跡中跑來跑去,她快樂得情不自禁地跳起舞來,她知道,這裡就是她以後最常流連的地方。在顏料與畫布之間,她狂喜莫名,亢奮得要掩住嘴,真不相信,她有機會與畢加索的創作日夕相對,他如何揮動畫筆,如何在畫布上呈現出他的偉大……她將緊貼觀看。作為一名小Fans,有什麼比得上這種相隨更心生激動。
畢加索梳洗之後便上床就寢,他的寢室內堆放了許多衣物,小蟬知道,畢加索從來不願意棄置任何一件舊衣物。當燈關了之後,小蟬就坐在偶像的床邊,細閱他的容貌。他眉心的皺紋很深,額上的橫紋亦清晰明顯,他己經六十二歲了,但依然英俊和充滿魅力。忽然,小蟬覺得畢加索似一頭黑豹,那種混身毛色發亮的兇猛動物,從來教人看不出年齡;它永遠矯捷凶狠而性感,但凡被他雙眼牢牢盯住的獵物最終都逃不出它的利爪,既邪惡又美麗,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豹的毛髮覆蓋著面部,豹並沒有皺紋;而替畢加索的面部作出掩飾的是他的才華。才氣橫溢,哪有女人會計較他的容貌是青春抑或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