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板,她走進去,然後關上門。
房間裡並無燭光,只有窗外斜照的殘餘餘暉,寂寞又荒蕪,她討厭這種不好的感覺。緩緩走近床鋪,她望住紗帳裡的人。
男人的臉色蒼白不似活人,雙目閉合,靜靜地平躺在那裡。看起來就像已經死去了一樣。和她的夢境那麼相像。
她急忙撩開床帳,伸手探他鼻息。
發抖的指間觸摸到微弱呼吸,她這才稍微平靜下來。注視著床上的宗政明良久,她緩慢撫上他冷冰冰的臉皮。
「宗政……宗政……宗政……」出神似的重複喚著自己心裡唯一在乎的名字,她彎下身貼近他,低聲道:「你……不要睡了,起來,好不好?」
他並末真的就這樣睜開眼睛。於是,她湊唇輕緩地吻上他冰霜的唇瓣,他仍是沒有任何反應,她有些茫然地道:
「你不是要我教你嗎?這就是喜歡,你懂不懂,知不知道?你不醒來,我要怎麼教?我怎麼教……」
看不到那雙黑白分明的深眸,他也不再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她心口湧起一陣難忍悲傷。
視線朦朧起來,她就瞠著一雙泛濕的眼,張手環抱住他。
「我都做到這樣了,你還不醒?我真的要生氣了!」她緊咬住唇瓣,幾乎出血。微怒道:「你要跟著我一輩子的啊,一輩子,你自己說的……你……你……」喉嚨彷彿啞了,她無法再說下去。
為什麼她總得經歷這些?為什麼?
一次又一次,難道她真的不吉祥,會害死至親的人嗎?
跪坐床緣,她伏在宗政明冷冷的身軀上,雙手緊抓住他的衣,無聲流出不甘心的淚水。
倘若自己從來沒有遇見他,這樣她就不認識他,他也不會被她害了吧?
如果神佛真有慈悲,為什麼聽不到她的祈求?
「我不哭,我不哭……我、我--只有你了啊,我只有你……」從袖中拿出自己的玉鐲,放入他的懷中,凝望著他。她強忍住嗚咽,嗓音不穩地說:「宗政,我把鐲子給你,因為它對我很重要,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請你醒來,醒來!好不好?」
淚眼中,似乎見到他的手微微動了下,她心一跳,立刻喚出口:
「宗政?」
忽地,碰地一大聲,背後有人粗魯地撞開房門!
她吃了一驚,趕緊抬眼轉首望去,只見一個氣質陰柔的青年踉蹌走進來。
「那個……姓范的呢?」韓念惜拚命地喘息著,話都說不好,滿臉汗水,虛弱地必須扶著身旁的木櫃才能站住。他斷斷續續地道:「不、不來照顧我,又、跑到屍臉人這了嗎?」居然敢要他在房裡休息別亂走,他不過是風寒,和屍臉人才不一樣,好得很!
費力地掃視四周,沒見到要找的人,這才將目光放在孫望歡身上。
她趕緊抹乾眼淚,困惑道:
「你是……」
在宗政明刻意的迴避之下,她尚未見過韓念惜。
「咦?妳……」他甩甩頭,意識好像模糊掉了。「妳是誰……該、該不會是那屍臉人的相好……哼,他都已經踏進棺材……」
「你、你胡說什麼!」她惱怒打斷他。什麼棺材?宗政還好好的!
搖搖晃晃向前,他冷笑道:
「他本來就已經……踏進棺材了。我沒說錯。」看著她,不知怎地,腦殼裡好像有股旺火在燒,指尖癢得不得了,令人暴躁的情緒在體內猛烈翻攪蠢動。他恨恨地說:「倒是妳……居然敢頂撞我!」在還有兩步的距離,他一陣衝動,倏地伸手,竟用力掐住她的頸子!
「呃啊!」孫望歡沒料他如此舉動,不及閃躲,只能推著他的膀臂抗拒。
一反剛才病弱的模樣,他突然變得力大無窮,一手箝住她的肩膀,將她逼退到牆角去。
「痛……」背部撞上牆,她疼得動彈不得。
「真奇怪……妳、妳有點面熟啊……」他咬牙切齒,瞇起眼睛。
孫望歡的容顏樸素,清秀普通的樣貌,其實不會給人太深刻印象,就如同街邊隨處可見的姑娘。但……韓念惜就是感覺自己見過她。
「放……放開……」頸間被緊緊扼住,像是要致她死地般的用力,她無法呼息,臉色發白。
「嘻嘻。」詭異地發笑,他的瞳眸閃爍,神情變幻,道:「妳和他……都去死好了。」
那手,又濕又冷,帶著強烈惡意;他的表情扭曲,宛如想發狠把她徹底地搓圓捏扁,讓她脊骨發寒,升起一股恐懼。
「你--」掙脫不開,眼前一片空茫,她的眸眶濕潤起來,忽然放棄地覺得真的就這樣死了也好。
親娘因為生下她而失去性命,她絕不能不珍惜自己。但是如果宗政不在了,那她……她留著,又有什麼意思?
「是在哪裡呢……我看過妳……」韓念惜的腦海裡有許多片段飛逝而過。在很久很久的以前,他似乎曾在某個黑不見日的地方,這般地向她說道:「讓妳……就算要死也死不得,要死也死不得--對了,是一座橋!」
他總是佇立在橋尾,等待各種臉孔的到來。
記憶回溯的同時,他卻像是斷線的人偶,猛然鬆手昏厥在地!
「咳、咳咳!」脖子上要命的緊縛消失,孫望歡難受地曲腰咳嗽。「咳……」退開一個距離,她不明所以地看著突兀昏迷的韓念惜,他面朝下臥倒,全身汗濕,甚至在地上形成一攤深色的水漬。
她不懂青年的行為,她根本……不識得他啊!
察覺黑色的袍襬在眼角飄晃,只一瞬,她赫然抬起臉,驚訝得說不出話。
她激動低喊:
「啊!你、宗……」
沒讓她有能夠喚出全名的機會,房裡不知什麼東西發出細微的聲響,宛如相互碰撞般嘎嘰吵耳。
一剎那,變得無比強烈,地面亦驟然開始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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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他自己。
或者說,看著那個名為宗政明的「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