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麵包樹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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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他沒有回答我。

  我突然發覺林方文和畫廊裡的女人,有非比尋常的肉體關係,而他跟我,卻沒有,因此我比不上她。

  我擁著林方文,緊緊的擁著他,不讓他呼吸。

  「你幹什麼?」

  「跟我做愛!」

  我以為只有那樣,我和林方文的關係才可以跟他和大嘴巴女子的關係相比。她和林方文睡過,而我沒有。她和他纏綿,而我不過是一個跟他互不相干的女人,這種關係太不安全。

  他輕輕推開我:「你別這樣。」

  「我要跟你做愛。」我纏著他不肯放手,熱情地吻他的臉、嘴巴和脖子。我已失去所有尊嚴,哀求一個男人佔有我,以為因此我可以佔有他。

  他狼狽地推開我:「你不要發神經好不好?」

  我被拒絕,無地自容,奔跑到樓下,衝下斜路,不知該走到哪裡。他為什麼要帶我去看大嘴巴女人?他愛上那個放蕩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他不介意她放蕩?還是因為她放蕩,他才跟她分手?那個女人比他大八年,他喜歡年紀比他大的女人嗎?

  我迷迷糊糊回宿舍,走進他的房間裡。在那個滂沱大雨的清晨,他在計程車上,載我一程,我們一同聽《人間》:

  「從相遇的那一天,那些少年的歲月……」愛情從那一刻開始迷惑我們。但那天早上,他可能離開宿舍,去偷看大嘴巴女人,所以回程遇到我。我和林方文的愛情,竟然在那個女人的陰影下滋長,《人間》是他寫給那個女人的,我竟被歌詞迷住,傾慕他倆的愛情故事,真可笑!

  我拉開書桌的抽屜,裡面很雜亂,我企圖找到一些他和大嘴巴女人的資料,可是一無所獲,只有我送給他那支蝴蝶牌口琴和那頂鴨舌帽依偎在一起。

  「你幹什麼?」林方文突然在後面叫我。

  我正在企圖偷看他的私隱。為了掩飾我的無地自容,我把書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把抽屜裡的東西也丟到地上。

  他竟然沒有阻止我。我繼續將他的東西亂扔,他站在一角,沒有理會我。我將所有的東西都扔在地上,筋疲力竭,他依然冷眼旁觀。他鐵石心腸。我要離開房間,他並沒有阻止我,我走出走廊,只覺得全身沒有氣力,連走一步路的意志也沒有。房裡依然是一片沉默。我突然很害怕,我一旦離開,我們的故事便完了。

  我回頭,用盡全身的氣力一步一步接近他的房間,我回去了,他仍然沉默。我俯身將地上的東西拾起來。

  我突然很看不起自己,為什麼我連一走了之的勇氣也沒有?大嘴巴女人一定不會像我著樣。

  他突然抱著我,我覺得全身酸軟,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嚎啕大哭,哭得很醜陋。

  「如果你不喜歡我,不要勉強。」我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去那裡嗎?」

  「我決定忘記她,我想讓你知道。」

  他吻我,我閉上眼睛,跟他說:

  「我可以--」

  我可以跟他睡,願意跟他睡,義無反顧,即使我們將來不一定在一起。

  「不用。」他說。

  他溫柔地撫摸我的臉頰說:「不用,現在不用。」

  我把事情告訴迪之,她煞有介事地說:

  「男人在十八至二十五歲這段時間,會愛上比自己年紀大的女人,是戀母情意結,說得粗俗一點,是還沒有斷奶。」

  林方文說他的母親是一個美麗聰明的女人。雖然他已很久沒有跟她說話,但他說起母親,總是很憂鬱的。他會不會像迪之所說,有戀母情意結,所以愛上大嘴巴女人?

  「他為什麼喜歡放蕩的女人,男人不是喜歡純情的女人嗎?」我說。

  「純情的女人是天使,放蕩的女人是魔鬼,魔鬼總是比較好玩的。」迪之說。

  我瞞著林方文,約了迪之和光蕙在畫廊對面那間酒吧喝酒,其實是去偷看大嘴巴女人。大嘴巴女人那天沒有畫畫,她站在畫廊的落地玻璃前喝水,不是用杯喝水,而是拿著一個有手柄的玻璃瓶喝水,那種玻璃瓶可以倒滿八杯白開水。

  「她很飢渴呢。」迪之說。

  「她的嘴巴真的很大。」光蕙說。

  「大得容得下我的一隻拳頭。」我說。

  「她的樣子很特別。」光蕙說,「眼睛大、鼻子大、耳朵大、嘴巴最大,但湊在一起又不太難看。」

  「像專門吃少男肉的女妖。」我說。

  「所以你的林方文給她吃了!」迪之大笑。

  「你笑得很淫!」我說。

  「是嗎?我真的笑得很淫?」她竟然從手袋拿出一面鏡子照照看,說:「果然很淫,男人喜歡這種笑容。」又說,「你看,大嘴巴女人正在淫笑。」

  畫廊裡,出現了一個男子,大嘴巴女人似乎又換了男伴,也是廿歲出頭的年輕男子,比上一個更俊朗。

  迪之站起來說:「我們上去。」

  「上去?」我猶豫。

  「怕什麼?反正她不認識我們。」

  沿著大廈樓梯走上一樓,便是大嘴巴女人的畫廊。畫廊只有七百多尺,賣的都是些抽像派的作品,主角多數是人,正確一點說,是一些看來像人的人。

  大嘴巴女人並沒有特別注意我們,她正在向一雙外籍男女介紹一幅畫。俊朗少年沿一道旋轉樓梯跑上上層。林方文說,大嘴巴女人住在畫廊樓上,可以想像,上面有一張很寬敞很凌亂的彈簧床,是大嘴巴女妖吸收少男精華的地方。

  外籍男女並沒有買畫,離開的時候,那名外籍男子跟大嘴巴女子說:

  「再見,費安娜。」

  她的名字叫費安娜。油畫上的簽名也是費安娜。

  畫廊裡只剩下我們,大嘴巴女人費安娜並沒有理會我們,我們三個看來實在不像來買畫。當費安娜在我身邊走過的時候,她身上有一股很特別的味道,不像香水,也不像古龍水,是橄欖油的味道,還有一點兒松節水的味道。

  我問迪之:「你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嗎?」

  「是她的內分泌吧?放蕩的女人身上會有一股內分泌失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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