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那麼愛看偵探小說嗎?」他問。
「應該是的。」她想起在機場跟王央妮見面的時候,她手上拿著的是阿嘉莎?克莉斯蒂的偵探小說。
「你仍然掛念著她嗎?」
他想了想,搖搖頭。
她驚訝:「我還以為你會很懷念她。交換日記畢竟是很美好的一回事。」
「愛情本來就是很短暫的。」他呷了一口啤酒說。
「我不同意。」她抬了一下頭說。
「你不同意,是你不肯承認罷了。」
「不同意不等於不肯承認。如果愛情只是很短暫,為什麼有些人可以相愛許多年?」
他笑了笑:「那不是愛情,那是感情。」
「你憑什麼說那是感情?」
「愛情來的時候,你恨不得天天跟對方黏在一起,有一天聽不到他的聲音,也忍受不了。男人會覺得自己忽然偉大起來,女人會覺得自己容光煥發。一個人的時候,也會不期然的笑起來。可是,這種現象,很快就消逝了。」
「你說的這一種,不是愛情,是激情。假使愛情真的很短暫,為什麼走在一起多年之後,我們還是會每天思念對方?」
「那是習慣。」他氣定神閒的說。
「我男朋友在波士頓留學,我們一起四年,又分隔兩地三年,但是我非常肯定,我們之間的,仍然是愛情。」她一臉篤定的說。
「你男朋友在波士頓?」
「有什麼問題?」
「長距離的戀愛,通常都沒有好結果。」他喝光了杯裡的啤酒。年輕酒保很有默契的再倒了一杯啤酒,放在他面前。
「你一點也不像日記裡的你!」她生氣起來。
「日記裡的我?你看過我的日記?」
她連忙掩飾:「我是說,會跟女朋友合寫一本日記的男人,不該是你這種刻薄的人,也不是一個不瞭解愛情的人。」
李維揚用手支著頭,笑著說:「認為愛情短暫,就是不瞭解愛情嗎?」
「我認為是的。」
「我和你,誰會比誰更瞭解愛情?」他笑笑瞟了她一眼。
她一時答不上來。
他忽然湊近她身邊,問她:
「你是不是看上了那個酒保?」
「為什麼這樣說?」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你一直盯著他。」
「我才沒有!」她用力強調。
「那就好了。我還以為你因為男朋友不在香港,所以太寂寞。」他自顧自的喝啤酒。
她懶得理他,咬著飲管,繼續喝她的檸檬水。
「你和她為什麼會分手?」她問。
「你是在雜誌上主持愛情信箱的嗎?」
她笑了笑:「我知道為什麼了,因為愛情很短暫,尤其是你的愛情。」
「也許你說得對。」
「那你真是可憐,你的愛情總是那麼短暫。」她揶揄他。
「那總好過等愛情變成感情,或者互相厭倦的時候才分手。」
酒保朝他們笑了笑。她的直覺告訴她,他就是日記上的那個酒保。
「既然已經把日記還給你,我走了。」她冷淡的說。
「謝謝你——」他微笑。
一個認為人生的痛苦和荒謬是那麼當然的人,是不是也認為愛情的短暫同樣是理所當然的?回家的路上,於曼之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5
自從那天離開「胖天使」之後,於曼之以為她不會再見到李維揚了。誰知道,在從香港飛往洛杉磯的航機上,她又碰到他。
飛機上的座位差不多全滿,都是趕著去美國過聖誕的人。她拿了兩周的假期去探望謝樂生。
她左手拿著機票,右手提著背包,在狹窄的通道上尋找自己的座位。她的座位應該是靠窗的。當她坐下來不久,一個男人走到她身邊。她轉過頭去看看是什麼人,竟是李維揚。
「你也坐這班機嗎?」李維揚把手提包塞進頭頂的儲物箱。
「你要去哪裡?」她問。
「波士頓。」
「我也是。我去探望我男朋友。你呢,你去波士頓度假嗎?」
「我去辦一件事。」
飛機起飛之後,他忽然轉過頭來問她:
「你是不是偷看過我的日記?」
「你說什麼?」她有點兒心虧。
「提到酒保的那一頁——」
「沒有呀——」她別過臉去,不敢望他。
「真的沒有?」他追問。
「沒有。」
「喔,那對不起。」
「不要緊——」
過了幾十分鐘,她坐直身子,深呼吸了一下,望著前面的椅背說:
「是的,我看過——」
她不想說謊,覺得這樣太不道德了。
「你說什麼?」他轉過頭來望著她。
「我是說,我看過那一頁。」她鼓起勇氣說。
「你承認了吧?」他胸有成竹的說。
「我不是故意去看的。那一頁剛好掉下來——」
「你是故意看的。如果根本不想看,即使掉下來也是不會看的。」
她一時間答不上。
「算了吧,因為你的老實,我原諒你。」
「那個酒保就是我那天見到的那個嗎?」
「是的。」
「你寫的故事是真的嗎?」
他笑了:「誰又會編一個故事放在自己的日記裡?」
「你是不是回去把日記重頭看了一遍?」
「你是不是想借來看?」他反過來問她。
她氣炸了,別過頭去不理他。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他問。
「你不是說我是在雜誌上主持愛情信箱的嗎?」她氣他。
「你呢?你是幹哪一行的?」她問。
「財務。」
「放高利貸?」她故意戲弄他。
「是財務顧問。」
「是做什麼的?」
「主要是為一些公司制訂財務方案,好讓他們向銀行申請借貸。那你呢?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她神秘地笑了笑,故意不回答他。
後來,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覺李維揚正在沉默地喝啤酒。
「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還不睡覺?」
「你說話的口吻好像是個跟我同床的女人。」
她給他氣得笑了笑,坐直身子說:
「是不是想知道我做什麼工作?」
「可以明天再告訴我嗎?」他很禮貌的說。
看到他滿懷心事的樣子,她沒有再說下去。她覺得他好像變了另一個人。
在洛杉磯機場的候機室裡等候上機的時候,她看看自己的腳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