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傳說中愛情的力量嗎?總在分離後才顯出它猛水烈火般的威力嗎?
無論如何,那力量緊緊如魅召喚他,再不管李家的約束阻撓、自身的禍福末卜,有信為憑,他非見上她一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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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到李家是下午三點,因為御浩事先聯絡過,佑顯已在門口迎客,帶他穿過玄關、客廳、長廊,來到後面的書房,大院深宅靜悄悄地不聞人聲。
「星期六孩子們都有活動,太太帶出去了。」佑顯似在解釋。「你突然打電話來說要見小蕾,我嚇了一跳,不是才說好要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嗎?」
「是小蕾說必需見我。」御浩拿出那兩封信放在桌子上。「我不知道小蕾為什麼用紙巾寄給我,但這的確是她寫的沒有錯,口氣似乎非常緊急,所以我非來看看不可。」
佑顯仔細看了一遍,紙巾角印有餐廳的名字。唉,這個任性小蕾!
難怪她忽然對孫思達興趣高昂起來,吃飯跳舞看電影來者不拒,原本還驚歎她超強的調適能力,能如此迅速將御浩丟到腦後,沒想到私下來陰的這一招。
如果遂了她的心願,讓這兩個人見面,由麻州騙她回來的一番苦心就前功盡棄了,只怕到時又是一堆收不完的爛攤子。
小蕾糊塗、御浩昏頭,他這大哥可不能心軟。
「嗯,這是小蕾九月剛來寫的,她那時的確吵得厲害,一直說要見你,我曾帶她到這兩家餐廳吃過飯。」佑顯撒了謊。「但她現在習慣了,也很久沒吵了,今天還跟孫思達去逛街看電影,所以不在家……她孩子性重,一有得玩什麼煩惱都忘記,你真的不必把兩個月前的小紙條當真。」
御浩知道佑顯這一關難過,眼前的他代表著整個李氏家族的意見,如一堵堅固厚實穿不透的高牆。
「無論小蕾什麼時候寫的,我都要見她。」御浩只能堅持到底。
「先不提小蕾,反正她此刻人不在。」佑顯換個主題說:「談談你吧!你論文做得怎麼樣了?回學校後事情還順利嗎?」
「還可以。」御浩遲疑一會,還是照實說:「我可能會轉學,教授已把我的論文交給別人做了……這也沒什麼,佑鈞不也轉過學嗎?頂多耽誤一年時間。」
「據我所知,事情還不止如此吧!」佑顯又接下去。「最近大使館處理了很多案件,都是你們保釣那些學生,想轉學也轉不成,簽證、獎學金都出了問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後悔也來不及了。」
「沒什麼好後悔,大家都會想辦法解決的。」御浩不願多談。
「有什麼辦法呢?那些學生轉不成學,失去合法居留的學生身份,要回台灣也回不去,豈不變成流浪街頭的黑戶了?」
「台灣回不去?怎麼會呢?」御浩不懂了。
「還不是你們鬧得太凶,竟然鬧到有人去投共,台北方面已經開始審查這一年來所有參加政治活動的留學生,列出了觀察名單……」
「觀察名單?」御浩臉色微變。
「就是俗稱的黑名單,以後出入境要受到特別的監視和管控,嚴重者取消國籍護照的都有可能。」
「但我們當中大部份都是單純的學生,參加保釣也只是單純的愛國熱情,為了愛國而受罰也未免太荒謬了吧?」御浩無法置信,深感不平說。
「你是當然很單純,但混水摸魚的危險份子也不少,特別又碰到台灣被逼退聯合國的事,更是雪上加霜。」佑顯說:「我只能告訴你,審查對像只會多不會少,過程也會拖拖拉拉地從幾個月到幾年,困擾肯定有,甚至暫時回不了台灣,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
御浩不再言語。他終於明白近來處處碰壁的主要原因了,原來有觀察名單在後面操縱,連打電話回台灣都有人竊聽、家人也欲言又止,他這天之驕子已成了被打入泥淖的黑臉人物了!
「這種複雜的情況下,你還要見小蕾嗎?」佑顯問得輕,卻擊得重。
御浩把那兩張紙巾信折了又開、開了又折,像啞掉了嗓子沒有回答。
「你見小蕾至多兩種結果,第一,她跟你走,但你很瞭解她的個性,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沒吃過一天苦,你有把握照顧好她嗎?」佑顯繼續分析說:「第二,她不跟你走,已習慣目前的生活了,那麼,見面除了徒增她的煩惱外,又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不被感情遮掩,就事論事回答的話:
第一,很難想像小蕾能過吃苦受累的日子,怕到最後慘不忍睹。
第二,小蕾很討厭煩惱……或許開始時會想念他,甚而做出寫紙巾信的衝動事來,但有家人全心幫忙、明友全力解悶,她終究會與生活妥協、忘掉不快樂的事,最後他只成了一個過去的影子,再與她的未來無關。
彷彿由天堂趺落地獄,醜陋的現實擊敗了由波士頓一路伴隨而來的愛情力量,御浩忍著內心焚痛翻滾的思潮,緩緩說:
「聽大哥的意思,暫時分開也不過是分手的前奏,我和小蕾的這段交往已經注定結束了,是不是?」
「誰說的?等風波平息了,你可以再來找小蕾呀--」
「只怕小蕾那時已有你們李家屬意的乘龍快婿了。」御浩短笑一聲,將桌上的紙巾信揉成一團。「這也沒什麼,反正我們也不是王李兩家分手的第一對了,就是步上佑鈞和培雯的後塵而已。」
銀姨在書房外敲門,急著通報說:「三小姐和她的朋友回來了!」
奇怪,才四點多,應該還在外面玩呀!佑顯看了御浩一眼,掩不住焦慮說:
「御浩,不是我霸道無情,小蕾是我們李家最疼愛的小么妹,又是最嬌生慣養不諳世事的,我不得不處處為她著想,其實也是為你著想怕拖累你--你要見她,我無權阻止,但必需是以彼此的幸福為前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