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顯走到客廳,緊繃身上每一根神經,準備著那可能會來的混亂場面。
從書房的一扇窗可看到車道,那兒停了三輛亮晃晃的跑車,下來了一群衣著時髦的俊男美女,小蕾是其中一位。
烏亮長髮直直垂著是她最愛的吉普賽女郎式,身上白絨短大衣和白洋裝,足蹬白色靴子,人似乎吃好睡飽豐映了不少,手裡捧著奼紫嫣紅的花束,真如雜誌裡走出來的時尚美女。
俊男美女一路笑談走入客廳。
「怎麼回來了?我以為至少要玩到午夜十二點呢!」佑顯咳一聲說。
「他們送我一大束花呀,我怕花枯死,先回來插瓶,待會再去趕電影。」小蕾語如銀鈴,多令人懷念的聲音呀。
「她固執得要命,害我們陪小姐多開了半小時的車繞回來,就為那幾朵不值錢的花,可笑吧?」有人故意埋怨。
小蕾撒嬌般駁斥回去,在眾人笑鬧之中,她有如魚得水的快樂,他若此刻跳出去,明顯是另一段艱苦的開始,他又於心何忍?
每個人不都在竭心保護她,讓她永遠留在華美的童話城堡裡嗎?
也許在二十歲那年,他不該自以為是地走入她的世界,結果自己反成了她的詛咒。
也許在九月去安娜堡時,理智已先替他做了決定,將她留在安全的地方,不隨他走入險惡的森林中。
那麼,這一刻,他也只能選擇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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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節吃完火雞大餐,李家就要裝飾聖誕樹了。
李蕾身心說不出的疲累,又要強顏歡笑假裝一切正常,那種表裡不一的虛偽快令人抓狂,尤其節慶氣氛愈高濃,她腦袋就愈滾氣泡般不斷冒出:
他為什麼還不來、他為什麼還不來、他為什麼還不來……
她曾在出外用餐藉著去廁所的機會,在紙巾上匆匆寫下短信,請外表看來可靠的不同女子為她寄出,大概有七、八張吧,到底有幾個人會認真記得?會不會隨手扔掉?或者根本懶得投遞?
最近大哥似有所覺,較少讓她出門,找了一堆春季班的課程書要她研讀。
「小姑姑,來幫我掛球球,妳說過的呀!」六歲的小侄女在書房門口央求。
「讓小姑姑看完這本書,好不好?」李蕾半趴在書桌上,打個呵欠。
「妳看了好久哇。」小侄女嘟嘴說。
家裡養的小狗忽然街過來,撞了小侄女一下,提籃中各色晶亮的彩色球滾落一地,她哇啦哇啦喊叫,李蕾忙到每個角落幫她拾撿。
「桌底下還有一個。」小侄女眼尖,和小狗一起擠著看,小手伸出去撈半天取了出來,卻皺眉說:「怎麼不是呢?」
李蕾拎著提籃,不經意瞄一眼、再一眼,小侄女手上那團紙好熟悉呀!
「給我!」急急搶過來,抹平了是有字的紙巾,她親筆寫上去的,如果幸運的話應該是寄到御浩那兒去才對--會在這兒出現,只有一種可能--
御、浩、來、過、了!
「天呀!」李蕾尖叫一聲,手一滑彩色球又落滿地,小侄女跟著尖叫。
佑顯來看出了什麼事,差點撞到直衝而來的李蕾,她杏眸睜圓激動說:
「大哥,御浩什麼時候來的?這是我寫給他的信,我知道他來過了!」
「別大呼小叫的,冷靜點!」地毯竟沒吸乾淨,那麼多天的紙屑還留著,可惡!佑顯穩住她,將她帶到沒有人的起居室。「御浩是來過了,但又走了。」
唉,他怎麼也開始說廢話了!
「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我等他好久好久好久了--」她一連講三次,講成哭調。
「上上個週末吧。」沒必要騙人。「記得那天妳和孫思達他們出去,四點多還捧了一束鮮花回來插水,說怕枯萎掉……就是那天。」
「御浩那時就在了,他在書房裡只隔一道牆,對不對?」她強憶那日的每個細節,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回到那個時空,「我那天突然非拿花回來不可,就是感應到他了,怎麼還是錯過了?他就在那裡好近呀……大哥,你為什麼不讓我們見面呢?」
「我沒有不讓,是御浩自己決定不見妳的。」
「你騙人!不見我幹嘛千里迢迢跑到華盛頓來?一定是你阻止他的!」
「小蕾,妳這樣失去理智胡言亂語,我沒辦法和妳談,坐下來深呼吸口氣,克制一下自己!」佑顯喝令說。
這一招通常有效,李蕾還是怕長兄的。她被迫坐在椅子上,胸口大力大力起伏,臉色脹得通紅,眸子有種燒炙過了頭的焦黑色。
佑顯看妹妹安靜了,想長痛不如短痛,乾脆今天一次解決,於是說:
「妳仔細聽著,真是御浩自己不見妳的--妳想想看,腳長在他身上,才隔一道牆,如果想見,又有誰能阻止呢?事實上,御浩這次來,自己提出了分手的話,他說就像佑鈞和培雯一樣,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最後一句話如尖刀般深深插在心上,東防西防的唯恐有所閃失,結果還是夢魘成真、詛咒顯現了嗎?她臉上血色褪盡,茫然且驚恐說:
「不!御浩絕不會提分手,一定是你們逼他的,一定是!」
「沒有人逼他,一切都是他的選擇。」佑顯說:「從他執意參加保釣活動以後,生活學業相繼發生問題,而這問題一年半載也解決不了,他不想連累妳,分手也是為妳幸福著想,這並不難理解……」
「為我著想?應該說是為李家的利益著想吧?」李蕾又突然狂跳起來,劈哩啪啦瘋也似的亂叫。「以前要御浩的是你們,現在不要御浩的也是你們,有誰問過我的意見了?佑鈞和培雯分手至少還面對面談過,我的分手呢?竟然沒有我在場,你們當我是什麼了?一個沒心沒肺沒頭沒腦的木頭偶人嗎?御浩明明來過了,你趕走了他,你得賠我一個御浩、賠我一個御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