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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好。」他說。

  「好?」我又愣住。怎麼他這人出牌全不按牌理?我捉不住他腦子裡的想法。

  我搖著腦袋說:「我不懂,我真不懂你。」

  「我也沒要你懂。」他說。

  我們先是面面相覷,眼瞪眼的,然後又不約而同地大笑了出聲。

  一笑泯恩仇。

  然而我與他之間沒有什麼「恩仇」可言,這一笑,我們「泯」去的是什麼?

  畫家畫人像的速度非常快,轉眼間,幾筆勾勒,一幅線條簡單明快的畫便完成了。兩張畫都是畫側臉,一定是因為我們剛剛歪著頭講話。

  付了錢,拿了畫,我看了看我的,覺得畫得不十分相像,畫裡的我面色太愉悅,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笑容。

  又看了看高朗秋的,我孩子氣地說:「我們來交換,要看自己的臉,照鏡子就夠了。」

  話一出口,我就臉紅了。幸好他沒刁難,也沒笑我,否則我真得往塞納河跳上一跳。

  他二話不說就把他的畫給了我,我只得也把我的拿給他。

  不用把畫從行李拿出來看,我也能憑著記憶將他刀削般的輪廓勾勒出。不過記憶裡的他眼裡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憂鬱,畫裡的卻沒有,不知道是不是畫他的那個畫家沒準確地捕捉到他的神韻,還是急著交件所以漏掉了。

  眼裡沒有憂傷的高朗秋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我不禁猜想:如果他情傷已癒,是不是就是這副模樣?

  輪廓還是那般鮮明,嘴角依舊掛著譏誚,眉宇間的憂、眼眸裡的傷,卻淡了。

  第九章

  離開天空老是陰濛濛的巴黎後,我在陽光充沛的法國南部小住下來,並沒有馬上照預定計畫前往義大利。法國南部的風光吸引住我,我在鄉間幾個小鎮上來往著,從瓦倫西到普羅旺斯,又從香水城格拉斯到蔚藍海岸附近的尼斯和坎城。

  旅行的日子每天都能夠見到讓人驚奇的東西,生活非常地充實,白天忙著去體驗生活,夜裡也盡量安排活動。但在沒有晚間活動的夜裡,寂寞,會像蛇一樣突然從不知名的角落竄出,緊緊地纏住我,我只得不讓自己有機會閒下來。

  九月結束了,日子進入十月。

  轉眼間,十月也到了尾聲,時間像一捧掌上的水,從指縫中流逝。

  我還沒到義大利,十一月就過了三分之一。

  我的任務是去熟悉一個我原來陌生的地方,當我已走遍了南法國每一個小城,再無理由待下去,便是告別的時候了。

  我在我的札記上記著這麼樣的句子——

  旅行,就如同把一個陌生人變成你的朋友,陌生人不會讓你惦記,朋友卻會。告別朋友令人傷感,然而世上畢竟沒有不散的宴席。有心的人,容易哀傷!

  在我發現我快要熟悉這塊土地上的一草一木時,我便急急收拾行囊踏上另一個旅程。在一塊土地上產生歸屬感是不智的,因為總有一天必須要離開。

  我不讓自己太容易對一個暫時停留的地方產生過多的情感,唯有如此,必須離開的時候,才不會太難過。

  § § §

  十一月中旬,從米蘭南行,途經威尼斯和佛羅倫斯,到羅馬時,已經是十二月中旬。

  十二月,在義大利的比薩店裡吃義大利面,看義大利的男人。

  全世界最風流惆儻的男人就在這裡,我讚歎地想。

  比較過去走過的幾個國家,不拿東方人和西方人比,法國男人和義大利男人同樣具有吸引力,但法國男人浪漫之餘,仍保有一種貴族式的優雅,用畫來比喻,就像是「浪漫派」;相較之下,熱情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義大利男人就像是褪去了一層禮儀外衣的「野獸派」,既熱情又大膽無比。

  義大利男人的輪廓非常鮮明好看,渾身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味道與魅力,如果他們不如傳聞中那麼聲名狼藉,我想我會很願意與這裡的帥哥們來段異國戀。

  剛出車站的時候,我就被一名黑髮帥哥追著跑,拒絕他的熱情可費了我好一番力氣;走在街上,每個男人都對著我笑,讓我急著想找鏡子照照,看看我是不是變成了個大美女,否則怎麼滿街男人都追著我跑?

  然而我還是我,才剛剛白回來的皮膚又曬黑了些,不擦胭脂,也不撲粉,簡簡單單的一個齊亞樹,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

  恐怕法、義這兩國男人慇勤的態度真要寵壞了我。

  高朗秋要我「再愛一次」,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做到。愛一個人是那麼樣地辛苦,而我至今依然沒有遇到令我真正心動的人。

  填飽肚子後,付了錢,離開餐館,我拿出背包裡的地圖邊走邊看,邊將幾個短程景點的位置記下來。

  羅馬街上遊客、行人如織,記下共和廣場的位置後,我將地圖收回背包裡放好。再抬起頭辨認所在方向時,幾個穿著破舊的吉普賽小孩張著一雙雙乞憐的眼睛來乞討,我本想置之不理,但又沒辦法當作真的沒看見。這群流浪的孩子看起來是那麼樣地缺乏關懷及安全感……一時惻隱,我掏出口袋裡剩餘的里拉遞給其中一名小孩——

  突然,一隻大手握住了我的,硬把我往後推離那群孩子,我瞪大眼睛,看著捉著我的大鬍子男人。

  「山卓!」

  「嗨,姑娘,又見面了。」他一邊推著我走,一邊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我若不走就會被他推跌倒,只得由他擺佈。

  我們一直走到另一條街上,山卓才停下來。

  「怎麼回事?」我問。

  他不高興地看著我說:「姑娘,你實在太不當心了。」

  「我?」我指著鼻子問。「我不當心?」我做了什麼?

  他說:「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被扒了?」

  我一聽,又是一愣。「被扒?」我腦筋一轉,想到那群吉普賽小孩。「他們?」

  他抿抿嘴說:「就是那群吉普賽小孩——他們是受過訓練的小偷,通常三、四個一群,其中一、兩個會假裝跟你要錢,其他人就趁你不注意時摸走你的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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