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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只要你是中國人,不論是什麼職業、什麼身份、什麼背景,站在長城之前,你就有權傲視世界,有權與有榮耀。

  在中國源遠流長的民族光輝之中,人人平等,無分彼此,都承受著一份值得他人羨慕,甚至乎妒忌的文化遺產。

  在此,沒有一個中國人須要自卑。

  杜晚晴感受著、想著,幾乎就要歡呼起來。

  司機恭謹地對杜晚晴說:「小姐,我就在這兒等你,你好好玩樂去。不久之前,長城才有了登山的吊車,省了很多腳程。下了車,一定得再爬到長城的最高峰去啊!不到長城非好漢。」

  杜晚晴開心得像個小女孩,一撥她那兩條由長髮梳成的辮子,瀟灑爽朗地答:「我會。」

  想了想,又微昂起頭來說:「告訴你,今天是我生日呢,就在生日當好漢,你看如何?」

  那司機鼓起掌來,嚷:「太棒了,太棒了!」

  杜晚晴竟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跟前透露自己的生日,因為她覺得鬆弛,覺得可以在這個時刻、這個環境之內暢所欲言,毫無顧忌與拘謹地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

  她做著一個快樂的真人。

  吊山車很摩登。杜晚晴笑著攀登,獨個兒霸坐一輛。

  當晚晴差不多是跳躍著上了吊車,電動門一關上時,車窗外出現一張好看而又年輕的臉,晚晴知道是一張屬於另一個旅遊祖國名勝古跡的快樂的臉,似在向她微笑。

  她想,那麼好,今天所見的事都溫暖而可親、所看的情景都偉大而可敬。這個生日真是太暢快了。

  下了車,在遊人堆中,杜晚晴像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學生。

  她那一身打扮,寶石藍色的牛仔褲、白紡恤衫、白襪、白球鞋。再加那兩條粗黑的髮辮,連晚晴都覺得自己是個剛成長,跑到外頭世界來觀光的清白小學生。

  這種氣氛和感覺,令她信心十足。腳下因而輕快,不一會就攀上城頭。

  天色十分明朗,四野無霧無雲,灩灩藍天罩著,青蔥碧綠的一個又一個山巒,全都圍上一條迂迴曲折、氣勢磅礡的玉帶,是長城,足有萬里長的長城。

  杜晚晴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空氣,再回頭一看,她驚呼:「嗯!」

  怎麼高峰在腳底,仍在目前?背後傳來人語:「一山還有一山高,長城八達嶺最高峰不是這兒。」

  是剛才吊車的車窗外看到的那張英俊的臉,帶一個稍嫌傲岸的表情。

  笑她杜晚晴走錯了方向,誤以為已攀最高峰。一時間,晚晴紅了臉,髮辮向後一揚,掉頭就走,整個動作都帶著倔強。

  杜晚晴再瞧著最高峰處走去。石階一重又一重,要步上青雲天,真不是易事。

  走得杜晚晴香汗淋漓,累得她非扶著城牆喘息不可。稍一駐足,回望,就見身後有個高大的人影,一閃而過,超越在她前頭,直奔上城樓去。

  又是他?

  杜晚晴抿一抿嘴,這人一定不是京城同胞,這兒的人沒有他那副老瞧不起人的樣子。那一臉不屑,教人看得不甘不忿,真是平白辜負了滿身倜儻的風采與瀟灑的風情!

  杜晚晴別過頭,不再看他去。

  杜晚晴終於站在長城的最高峰了。

  清風徐來,吹拂衣襟,有陣陣的涼意。

  高處不勝寒。

  她俯瞰山麓,懸崖筆直,一失足,便成千古恨了。

  忽爾來了很多很多零零碎碎的感觸。

  一個二十五歲,花樣年華,有學識、有修養的美人兒,竟是長城的過客而已。

  她,早早已經為世濤俗浪所掩蓋,是個既無國亦無家的浪人,有一天活一天,直到老死。

  外表要弄得輝煌,滿身儘是神采,只為努力掩蓋那孤伶伶的、無以為寄的一顆悲愴彷徨的心。

  如假包換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當晚晴有一分鐘的清醒,去思索自己的前景時,她其實不難看到真相。

  又是那個甩一甩頭,揚起髮辮,昂起俊臉的動作。

  這小小的動作,迷人有如萬里長城,扣人心弦,一見傾心。

  走了這麼多路,實在既渴且累。杜晚晴走到城頭那個小擺檔跟前,打算買瓶礦泉水。只見檔上放著一大疊證書,晚晴好奇地問看檔的小姑娘,說:「這是什麼?」

  「這是攀登長城最高峰的證書。只五塊錢,就可以把您的名字寫在上面,填上年月日,懸在家裡,威風八面。小姐,您貴姓大名呀?」

  杜晚晴興奮地答:「杜晚晴。」

  「這麼美麗的名字,小姐,配您的人。」

  「今天還是我生日呢!」

  「太好了!恭喜您,杜小姐。」

  「謝謝你,請多給我一瓶礦泉水。」

  「兩塊錢一瓶。」

  杜晚晴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錢包來,翻來覆去地找,全部都是一百大元。

  「可有碎錢找贖?」

  「小姐,剛開檔沒到兩小時功夫,怎麼會做到一百塊錢生意?」晚晴想一想,就說:「那就不用找贖,收著吧!」「不成呢,小姐,您試向其他遊客換一下零錢吧!我們不能給海外同胞一個財迷心竅的印象,那不好。」

  晚晴愕然。

  忽爾想起了在中環橫街賣運動衣的老小販來。

  原來到處都有貧窮而講氣節的中國人。

  晚晴感動得眼眶溫熱。

  有人走近她身邊來,說:「我請你飲礦泉水,好不好?」

  晚晴回轉頭,又看到了那張俊逸而高傲的臉孔,看牢晚晴的神情是友善而熱誠的。劍眉星目。

  晚晴忽然的不好意思起來,剛才對他有一點點地看不在眼內。

  她的沉默,使對方生了尷尬,連忙擠出一個笑容,問:「是不是不受陌生人的恩惠?有緣相聚,何必狷介?如果你要把兩塊錢還我,也可以,我住在王府飯店。」

  晚晴不期然地接過了礦泉水,答道:「我也住王府。」

  就此,二人站在城頭,打開了話匣。

  對方竟是個相當健談的人。

  對方一直把北京的種種民生情狀,細細地告訴晚晴。

  「你知道得那麼詳細?」

  「我旅遊,喜歡探查當地的社會狀況,多於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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