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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北京不同,應該二者都囊括。」

  「第一次回祖國來?」對方笑問,嘴角提起來時,別有味道,很是好看。

  晚晴竟肆意地凝望著他,點了點頭。

  「到過十三陵沒有?」

  晚晴搖搖頭。

  「我明天去。」

  晚晴沒有回答。

  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她是那麼的身不由主。

  「我要下山了。」杜晚晴說,「多謝你的礦泉水,一份很好的禮物。」

  對方呆了一呆,並沒有作何反應。

  那個表情像看著一件稀世奇珍,或是人間極品,忽爾消失,因而有甚多的難以形容的不捨。

  終於,杜晚晴盈盈一笑,轉頭就走了。

  沒有一步一回頭,只一直的向著她的目的進發。

  不能回頭,任何現代人一回頭,就要變成《聖經》上的鹽柱,永遠地僵在原地,不可以再生活下去了。

  不知為什麼,晚晴重新坐到下山的吊車上時,有一絲的惆悵。

  是為再不會到長城來,相見時難別亦難嗎?

  抑或有其他?

  不要想,快快的不要胡思亂想。

  杜晚晴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不染一點滄桑,不因為她永放縱思潮,從不作無謂之思。

  別說不會妄談風月,傷春悲秋,就算刻意地感懷身世,也屬不必。

  每每一涉傷感的邊緣,她就臨崖勒馬,把心神寄托到實務上去。

  她坐上了車子,跟司機不住地暢談,直至車子把她載到琉璃廠。一頭鑽進書局去,有盈萬的好書,古今文籍放在跟前,簡直目不暇給,眼花繚亂,心神都被攝住,再不去想其他了。

  抱了一大堆書,返回酒店去時,她到櫃位取房門鑰匙,那接待員很恭謹地說:「杜小姐,你有信件。」

  杜晚晴微微心驚。怎麼會有信件?

  沒有人知道自己住在這兒,北京更無親友。

  除非家裡頭出了大事。

  臨行前,她把行程交給了母親,有王府飯店的傳真與電話號碼。她知道,母親是最懂江湖規矩的人,不會胡亂騷擾她的工作時間,只在有急事時,始作例外。

  到達王府飯店的首天,她請求許勁把她的名字也交給登記處,就只為怕家裡人有緊急事尋來之故。

  杜晚晴急急把信封打開,抽出來的竟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證書。

  攀登長城最高峰的證書。

  寫上了杜晚晴的名字,也寫上了今天的日子。

  誰送來這份證書?晚晴下意識地抬頭張望,竟見酒店大堂遠處,有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

  漸漸由遠而近,讓晚晴又看清楚了他那微微向上一提的嘴角,隨之而湧現的那個好看至近乎迷人的笑靨。

  他走到晚晴的跟前來,說:「生辰快樂。」

  「多謝!」

  「我可以邀請你共進晚餐嗎?」

  「不可以。」晚晴答。

  對方揚揚眉,沒有再說什麼。

  晚晴心上忽有不忍,解釋道:「今天是我生日,你知道?」

  「我知道,聽到你在城頭跟那擺攤檔的姑娘提起,故而把證書送你,作為不速的賀儀。是因為生日約了朋友在今晚慶祝?」

  「不,沒有約人。只喜歡自己獨個兒靜靜地過,所以,對不起。」

  「不要緊。一年之中總應該起碼有一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

  杜晚晴笑,笑得開懷、笑得爽朗。

  太有共鳴的一句話了。

  「再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對方打算轉身就走,晚晴叫住了他:「噓!晚飯不能奉陪,可是,容我請你喝一杯咖啡,多謝你的盛情和禮物。」

  第10節 只為他是中國人

  他們坐到王府飯店二十樓貴賓專用的休憩餐廳內。

  黃昏時刻,竟沒有一桌客人。

  坐好之後,對方誠懇地問:「你有興趣知道我的姓名嗎?」

  晚晴笑了起來,答:「敢問高姓大名。」

  對方還禮,道:「在下姓冼,名崇浩。」

  「冼先生,你要什麼飲品?」

  「咖啡,飛沙走石。」

  「什麼?」

  「在中環,有檔字號甚老的香港式冰室,那杯檀島咖啡,香濃無比,一定要免糖去奶,才能品嚐真味。老闆總是為客人做主,硬是高聲喊說:」飛沙走石『,意思就是黑咖啡。「

  「中環哪兒?」

  「近荷裡活道。有機會回請你時,我帶你去一趟。」

  杜晚晴忽然把眼光調向窗外,似有苦衷。

  是的,縱是有緣,也只能適可而止。

  日落之前,必須放上休止符。

  杜晚晴從來未試過放縱自己。

  即使在倫敦,她獨自一人求學時,圍在她身邊的男孩子有如蒼蠅吮血,晚晴依然保持清醒。

  只曾有過一次意外。

  那是她大學畢業試之前,功課緊得不能再緊,她還要在週末到電影院去做鐘點工作,當通宵電影的帶位員。人累得不成話。

  那一夜,直捱至凌晨四時多,蹲在電影院的一角,不支睡倒了。

  夢中,她看見自己跟隨著一大班同學,走進試場,坐好後,監考的教授派發試卷。

  攤開了試卷,念著一條條的試題,思考答案。

  想呀想呀,想破了頭,血氣上衝,頭痛欲裂,腦袋竟然空白一片。

  完全沒有答案。

  杜晚晴的手心在冒汗,繼而渾身滾熱,忽又一陣冰冷自腳心逆流而上,直闖心頭。

  惶恐驚懼得開始不住發抖。

  天,一切要完蛋了。

  苦讀三年,功虧一簣。

  上無以對父母,下無以對弟妹。

  自己的家累重擔,忽然壓得整個人矮掉幾截,差不多只能匍匐在地,失聲痛哭。

  這才驚醒過來。

  「你怎麼了?」搖撼著她雙手的是跟晚晴一起做戲院臨時散工的大學同學傅郁輝。

  他是十多年前隨著到唐人街餐館做廚子的父親到英國來定居的,一直勤奮求學,是個上進而得體的年輕人。

  杜晚晴三年在英國的日子,只跟傅郁輝走得比較近。只為他是中國人,他對她友善熱誠而無機心,且他學業成績優異,具備了一切做朋友的好條件。

  晚晴當時被搖醒後,猶有餘悸,說:「我驚!」

  「為什麼?」

  「交白卷,我交白卷!」

  「別傻!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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