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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頁

 

  榮必聰很認真地想了想,才答「我看你能睡十二小時。」

  「錯!」夏童得意地用手指向榮必聰一指,這個動作以及這句話,對榮必聰是大發現,他竟不知道有人會在他面前這樣對他,這樣說他。

  她毫無顧忌地說他錯了。

  然後,她解釋:「將你的答案乘以四,才是正確答案。」

  「什麼?」榮必聰叫起來,「你能睡四十八小時?」

  「不信?」

  「難以置信。」

  「很多事實都難以置信。」夏童說這句話時是不經心的。惟其如此,震撼力更大,「我告訴你,那一次在一個極大的業務計劃完成之後,我的心態活脫脫像個無憾而終的人,溘然長睡,當然,最終我還是自動自覺地醒過來了。」

  如此一個漂亮而可愛的童話中人,令榮必聰差一點點就忍不住要開玩笑說:「原來不是有個白馬王子吻醒了睡公主。」

  代表了這句話的,是榮必聰凝望夏童的眼神變得額外溫柔。

  當然,他自己並沒有覺察到。

  「你沒有失眠的經驗嗎?」榮必聰問。

  「失眠?」夏童睜圓眼睛問,「那是什麼?還屬於世紀末的大都會現象嗎?過時了吧!」

  榮必聰沒法子不笑出聲來了。他又問:「除了休息,你就不娛樂了?」

  「那怎麼成,快快辛苦工作就是為了工作完成之後能好好玩樂。」

  這不是孩子的心態與說話嗎?

  「你也很能玩?」

  「對,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還會唱歌。你能嗎?」

  沒有人會如此間榮必聰。

  「還可以。」他笑著答。

  「對呀!你才五十歲出頭,對不對?既有大魄力做事,就一定有精力去玩。」

  榮必聰試用著夏童那個一遇上了要講認真事,就微微俯身向前的姿態,再對夏童說:「你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沒有?」

  「做完了。」夏童開心地答,「如果你沒有額外的囑咐,我們今晚就可以去玩了。」

  夏童一臉的輕鬆與期望,忽而又變了個模樣,帶著奇異的眼光,稍稍皺一皺眉頭,問榮必聰:「你並不玩樂的,是不是?」夏童再想一想,又說,「問得正確一點是,你是不是不跟下屬玩在一起的?」

  真沒想到有人會如此發問,榮必聰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他隨即在心上先答覆自己,對待下屬,更應平易親切,排除不與他們為伍為樂的觀念是合理合情的。

  再下來這兒是西安,沒有了香港的環境拘束,做一些額外的、不常見的事兒,似乎領了心理通行證,沒有什麼不可以。

  這兩個原因足夠叫榮必聰趕快在想到第三個理由之前,決定跟夏童一起玩樂去。

  於是他微笑著答:「難得輕鬆,何況在聆聽了你這麼多公事上的好消息之後,值得慶祝,有你關顧一切,我還要擔心些什麼呢!」

  「好,好,與民同樂,這樣玩得高興。」夏童說。

  然後她站起來,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餐廳。

  榮必聰問:「我們到哪兒去?」

  「西安的夜生活能有多少花樣呢?我們上他們的歌舞廳,唱歌跳舞去。」

  說罷,一甩短髮,就領頭走了。

  榮必聰服服帖帖地跟在後面。

  此刻,他無法想到一個拒絕與民同樂的理由。

  夏童實實在在吸引著他。

  而且,夏童的魅力在於消除榮必聰對女人魅力的戒備。

  這重功力毫不簡單。

  事實上,今時今日處於現在地位,已有一個無形的網把榮必聰罩起來,教他在很多事情上自然拘謹起來,逼得放棄一個人,或者說一個男人的天生性情、權益與理想。

  譬如說,他對女人,絕不可以輕舉妄動。

  他要防禦對方利用先天賦與及後天的條件去掣肘自己,也要設防自己有什麼行動與意願會為自己帶來不可預測的損失。

  後者尤其重要,因為時至今日,他差不多對所有的損失都承擔得起時,就更要慎防有失。

  人們以為有錢人不用怕盜賊,財物損失對於他們無傷大雅,那是絕對錯誤的觀念。

  惟其是富戶,才要照顧家屬安全,公司遍設防盜電眼。

  夜不閉戶者,是家無餘財之人,偷無可偷之下,防盜實屬多此一舉。

  半生以來,令榮必聰專情於他的兩個女人,不只為了對她們的確有主觀上的真情摯愛,也為有客觀上的,他自動對其他女人設防。

  無人有本事衝破那張緊緊罩著榮必聰的網。

  偶然興致的逢場作戲之舉,不單不成氣候,反而產生假象,令榮必聰以為他不會對異性再有情懷牽動的一刻。

  不要以為男人是情慾分不開來的傢伙。有能力分得開與不必堅持將靈慾分家是兩回事。

  夏童的出現,在榮必聰的感覺上產生了不同效果。

  她有本事令榮必聰不懷疑她的種種吸引有特殊動機。

  她也有本事令榮必聰覺得喜歡這麼一個女子是天公地道、順理成章的事,無須克制自己,也克制不來的。

  她更有本事令榮必聰覺得稍有對她起了疑心,就會自慚是小人慼慼之舉。

  於是,拒絕夏童的要求,變成有點不近人情。

  榮必聰坐到那幽暗的歌舞廳一角內,覺得無比新鮮與從容。

  「這是年輕人的玩意兒。」他說。

  「你並不年老。」夏童呷了一口冰凍檸檬茶,很自然地回答,「我們的國家領導人都在八十高齡。」

  「多謝你的鼓勵。從這個角度看,我仍在少年十五二十時。」

  「哈哈,不得了,那我是什麼?」

  「天才神童。」

  榮必聰從沒有想到會有這樣子的對白,跟一個女性下屬。

  「你會不會唱歌?」夏童問,在翻那本點唱歌譜。

  「不。」

  「是不會,還是不肯?」

  此女子如斯地窮追猛打。

  出奇地,榮必聰還是乖乖地答:「既不會,也不肯。」

  「好。」夏童點頭,「那麼,我們跳舞,你肯定會跳舞的,是吧?」

  榮必聰笑起來。

  「你為什麼忽然笑了?」對方問。

  「因為我忽然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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